“外来者……汝身……有故土……之星息……亦有……逆乱……之痕……”
古老宏大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冲刷着寂灭石林中心的每一寸空间。那张由无数移动石柱凝聚而成的巨大岩石面孔，悬浮于空，其眼眸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倒映着顾星辰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星域力场，以及那萦绕不散的、属于星娅的星辰悲意。
石龙等人在这股浩瀚苍茫的威压下，连呼吸都已停滞，神魂战栗，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只能匍匐在地，如同仰望神只。这与面对净世庭金仙时的压迫感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岁月积淀的绝对差距，仿佛蝼蚁在仰望巍峨贯穿了万古时空的山脉。
顾星辰独立于威压的中心，初生的混沌星域在体内缓缓运转，将那无处不在的古老意念抵挡在外。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张岩石面孔深邃的眼眸，尽管周身暗银色星混沌光华流转，气息渊深，但在对方面前，依旧显得渺小。
“前辈是何人？”顾星辰开口，声音透过混沌星域的力场传递出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星娅的逝去，以身合道的凶险，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几分沉凝与沧桑。
“吾乃……石皇。”古老意念再次响起，带着悠远的回响，仿佛自时光长河的源头传来，“此片荒原……万骨所葬……亦为吾……沉眠之榻。”
石皇！埋骨荒原真正的主宰！难怪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汝体内……那片初生之‘域’……”石皇的意念集中在顾星辰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以混沌为基，纳星辰为序，融逆乱之志……更有一丝……熟悉的悲愿。此法……前所未见。汝，非此界寻常逆命者。”
它竟能一眼看穿顾星辰以身合道的本质，甚至感应到了星娅残留的执念！
顾星辰心中凛然，知道在此等存在面前隐瞒毫无意义，坦然道：“晚辈顾星辰，确非灵墟界本土修士。此法乃绝境求生，不得已而为之。前辈所言‘故土之星息’，可是指晚辈同伴，星灵族后裔星娅？”
“星灵……果然。”石皇的意念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似是追忆，似是叹息，“那群追逐星辰、最终却归于尘埃的固执之灵……汝之同伴，以自身为祭，点燃汝之‘域’初火，其悲愿……吾感受到了。”
它沉默了片刻，那巨大的岩石面孔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目光仿佛穿透了顾星辰，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灵墟界……非汝等所想之净土。”石皇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漠，“此界天道，亦非公允无私之则。其为‘秩序’之化身，亦是……‘枷锁’之源头。排斥异数，压制潜能，收割万灵以补自身。星灵族……便是因其不愿屈从于僵化秩序，欲保星辰衍化之自由，故遭……抹除。”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石皇这等古老存在口中证实，依旧让顾星辰心神震动。天道，果然并非至公，而是有着自身意志和“私心”的冰冷机器！
“净世庭，天罚神殿，不过是天道维系秩序、清除‘杂质’的爪牙。”石皇继续道，“汝身负禁忌之钥（古玉），掌混沌变数，更融星灵悲愿，于天道而言，乃必除之‘大异数’。今日能斩一金仙，他日……必有更强之力降临。”
顾星辰眼神冰冷，并无惧色：“前辈告知这些，意欲何为？”
“交易。”石皇的意念直截了当，“吾可予汝一线生机，甚至……一份机缘。而汝，需应承吾一事。”
“何事？”
“待汝足够强大，有朝一日，若有机缘……替吾……看一眼‘鸿蒙起源之地’，告知吾……那里……是否依旧……‘混沌未明’。”石皇的意念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期待”的情绪。
鸿蒙起源之地！大纲中最终的舞台，万法源头！这石皇，竟也知道此地，并且似乎对其抱有某种执念？
顾星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前辈未免太看得起晚辈。鸿蒙起源，缥缈难寻，晚辈自身尚在泥沼挣扎，何谈将来？”
“汝已踏上‘以身合域’之路，此路……非常。”石皇道，“虽险，却直指本源。更何况，汝掌‘钥匙’（古玉）。此约，非限时之约，乃……因果之约。若汝中途陨落，约定自消。若汝真有抵达源头之日，替吾一观即可。”
这条件，可以说宽松至极，几乎等于空头支票。但顾星辰深知，与这等古老存在牵扯因果，绝非易事。
“前辈所谓的生机与机缘，又是什么？”他问道。
“其一，吾可暂时屏蔽汝之气息，令天道及其爪牙，短期内难以精准锁定汝之方位。但此法并非万能，汝若再次引动大规模天谴，或暴露那‘钥匙’之力，依旧会被察觉。”
“其二，指引汝一条路——‘万族古路’。”石皇的意念中透出一丝郑重，“此路，非单一路径，乃是远古时期，万族抗争，于绝境中开辟出的、连接各大绝地与隐秘界域的一条……残破网络。汝方才所用青铜巨门，便是其中一处节点。”
顾星辰心中一动，想起了葬神渊底那扇门。
“万族古路，危机与机遇并存。其内残留着远古万族的遗迹、传承，亦有被放逐的强者、诡异的生灵。更有……通往其他‘罪血’聚集之地，乃至……离开灵墟界，前往其他下层或平行界域的……可能。”石皇缓缓道，“汝欲快速提升，欲寻星辰之源彻底稳固汝之‘域’，欲避开天道锋芒，此路……或可一试。”
万族古路！这无疑是一条充满无限可能的道路！也是目前最适合他的选择！
“古路入口在何处？”顾星辰追问。
“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石皇道，“需特定信物，或于特定时空节点，方能感应、开启。吾可赠汝一枚‘荒原骨符’，凭此符，在埋骨荒原范围内，可感应到最近的古路节点波动。但能否进入，进入何处，皆看汝自身机缘与实力。”
话音落下，一点灰白色的光芒自那张巨大岩石面孔的眉心处飞出，缓缓落在顾星辰手中。那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由不知名兽骨打磨而成的符箓，触手冰凉，上面刻画着简易却玄奥的路线图，散发着与石皇同源的苍茫气息。
“多谢前辈。”顾星辰收起骨符，拱手道。这份指引，确实是他目前急需的。
“交易已成。”石皇的意念开始变得缥缈，那张巨大的岩石面孔也开始缓缓消散，重新化为无数静默的石柱，“记住……汝之路，逆天而行，步步杀机。万族古路，非是坦途……好自为之……”
最后一丝意念消散，寂灭石林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那枚静静躺在顾星辰手中的荒原骨符，以及体内那片真实不虚的混沌星域，都在证明着方才那场与古老存在的对话。
威压散去，石龙等人这才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看向顾星辰的目光更加敬畏。
“盟主……刚才那是……”石龙心有余悸地问道。
“埋骨荒原真正的主人，石皇。”顾星辰没有过多解释，他目光扫过众人，“此间事了，即刻返回营地。”
他需要时间消化与石皇的对话，更需要时间熟悉和稳固这初生的混沌星域。星娅的仇，逆天的路，都容不得他半分松懈。
返回营地的路上，顾星辰一边飞行，一边将心神沉入体内。
那片混沌星域依旧在缓缓运转，范围约莫方圆百里（内宇宙尺度），对于一方世界而言，渺小得可怜。内部混沌气流是主体，中心区域悬浮着几十点极其微弱的星辰光晕，那是星娅执念所化，也是这片星域未来的“星辰”种子。鸿蒙紫气如同定海神针，悬浮在最中央，散发着微弱的创生道韵。古玉则隐匿在紫气深处，与整个星域保持着玄妙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这片星域非常“饥饿”，需要海量的能量和各种法则碎片来滋养、成长。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对这片星域的绝对掌控力，心念一动，便可调动其力场，虽然范围有限，但威力已然不俗，尤其是那蕴含一丝世界本源的“界力”，对金仙以下的修士有着极强的压制力。
“以身合道……前路未知，但力量……确是真实不虚的。”顾星辰握了握拳，感受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力量感。这不再是借用天地之力，而是调动……自身世界之力！虽然这个世界还很小，很稚嫩。
回到扩建后的逆盟营地，墨渊早已得到消息，带领众人迎出，看到顾星辰安然归来，且气息变得更加深不可测，皆是欣喜不已。但当他们听到石龙等人低声描述的寂灭石林经历，尤其是盟主挥手间灭杀金仙、引动石皇现身后，整个营地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沸腾之中。
盟主之威，已然深入人心！
顾星辰没有过多沉浸在众人的崇拜中，他立刻召集了墨渊、石龙等核心头领。
他将石皇关于天道本质、万族古路的信息，有选择地告知了众人，隐去了关于鸿蒙起源和具体交易的内容。
“……情况便是如此。灵墟界于我等飞升者而言，乃是囚笼。天道不公，视我等为草芥。逆天之路，九死一生，但绝非毫无希望。”顾星辰目光扫过众人，“万族古路，是一条险路，也是一条可能通往生路与新天地的路。我欲前往一探。”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有激动，有担忧，更有决绝。
“盟主去哪儿，俺老石就跟到哪儿！”石龙第一个表态，独眼中闪烁着凶光。
“老朽这把骨头，也愿随盟主，再搏一回！”墨渊抚须沉声道。
“吾等誓死追随盟主！”其余头领也纷纷起身，目光坚定。
顾星辰点了点头：“好。但我不会带走所有人。古路凶险未知，人数过多反而不便。墨渊长老。”
“老朽在。”
“我离开后，逆盟由你全权执掌。收缩势力，稳固现有地盘，以隐匿和发展为主，非必要，不与净世庭等势力正面冲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盟主放心，老朽定当守好这份基业！”墨渊郑重承诺。
“石龙，林战，你二人挑选十名最精锐、最可靠的兄弟，三日后，随我出发。”
“是！盟主！”
安排妥当，众人领命而去。
顾星辰独自坐在盟主石殿内，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冷的荒原骨符。符箓上的简易路线图似乎活了过来，与他对埋骨荒原的记忆隐隐对应，指向某个方向。
前路何方？
是万族古路中的未知险境？
是天道更加酷烈的追杀？
还是……一线挣脱枷锁、逆转命运的曙光？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逝去的星娅，为了不屈的逆盟兄弟，也为了他自己那不容于天的……逆命之道！
三日后，埋骨荒原的风，将再次扬起，载着新的希望与未知的凶险，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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