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卫衣袖口磨得发毛的布料,脑海里的线索渐渐串联成清晰的脉络。
他低头摸着下巴,眉峰微挑,心里暗自笃定,自己的推测就算不算百分百精准,也定然八九不离十。
“啧,我简直是当代福尔摩斯。”
他在心里中二地吹嘘了自己一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连带着周身冷冽的气场都柔和了几分,之前被追杀时的焦灼与疲惫褪去大半。
他再次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拉开窗帘缝隙,目光扫过窗外依旧在四处搜寻的黑帮成员,那些人举着武器穿梭在破败的街巷里,神色凶狠却藏着几分急躁,显然已经搜寻许久却毫无收获。
青野莲收回目光,缓缓长呼出一口气,胸腔里积压的浊气尽数消散,心里默默盘算着。
这次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从黑企鹅酒馆的冲突到北巷的一路厮杀,动静大到几乎惊动了半条烂泥巷,只要白石先生还在烂泥巷,或是在附近活动,不可能听不到半点风声。
这么一来,反倒省了他挨家挨户摸线索的功夫,虽然过程远比预想中惊险狼狈,甚至险些陷入绝境,但至少也算是歪打正着。
至于那些黑帮的追杀,他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青野莲眼底闪过一丝笃定,别忘了,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烂泥巷混乱不堪,也并非法外之地,这片区域总归是有警察局管辖的。
这么大的厮杀动静,刀光剑影加上接连的惨叫,不可能没有本地居民察觉,报警是迟早的事。
黑帮现在还敢肆无忌惮地搜寻追杀,不过是因为警察尚未出警,最多再过五个小时,等警方赶到,就算那些人再不甘心,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藏起来,绝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动手。
也就是说,只要安安稳稳在这里睡一觉,等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彻底平静下来,到时候他就能带着初音离开这鬼地方,回到正常的高中生活里。
一想到能摆脱烂泥巷的噩梦,青野莲心里就忍不住美滋滋的,连身下潮湿的床单都仿佛没那么难忍受了。
至于清扫黑帮、改善烂泥巷的现状,这些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青野莲靠在墙上,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生,既没有那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样的责任,这些本就是警察和政府该管的事,和他毫无关系。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找到白石先生,如今目的大概率能达成,其他的事自然与他无关,犯不着给自己平添麻烦。
还有杀人带来的心理阴影,就更不用提了。
脑海里闪过幻象中无数次被杀、又无数次反击杀人的画面,那些血腥与绝望早已刻在记忆深处,为了学会一个流派被砍头、分尸、改刀花上百次,如今现实里的几次厮杀,不过是小菜一碟,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当时的情况本就是你死我活,若是他当时心慈手软,出手留一线,犹豫着该不该下杀手,现在倒下的就是他和初音了。
这种生死关头,圣母心泛滥简直是自寻死路,真要是那样,还不如直接找个楼跳下去来得痛快。
青野莲摇了摇头,将那些无关的思绪抛到脑后,眼底只剩一片坦然。
他抬手拉上窗帘,将窗外的混乱与昏暗彻底隔绝在外,转身朝着房间中央走去。
初音正抱着膝盖坐在铺着旧床单的“床”上,脊背微微蜷缩着,浅蓝色的裙摆沾了些污渍,长发随意垂在肩头,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显然还没完全从之前的惊险中缓过来。
青野莲在她面前缓缓坐下,将自己刚才的推测和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语气平静从容,没有半分隐瞒。
初音抬起头,眼神专注地听着,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眼底的不安也一点点褪去。
等青野莲说完,她沉默着凝眉思考了片刻,仔细梳理着其中的逻辑,最终轻轻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
“那行,我们明早就离开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现在就通知手下,让他们明早过来接我们。”
青野莲颔首同意,没有异议。
初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她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她压低声音对着那边简洁明了地吩咐了几句,话语里条理清晰,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娇蛮跳脱。
最后,她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让对方多带些人手过来,语气严肃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青野莲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了然。
初音这么做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就算明天那些黑帮真的失去理智,不惜冒着被警察抓捕的风险冲到大街上继续追杀他们,多带些人手也能有个照应,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谨慎一点总归没错。
挂断电话后,初音将手机塞回口袋,紧绷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眼底的疲惫渐渐浮现,却也多了几分鲜活的气色。
之前因为紧张、恐惧和担忧而被压下去的话匣子似乎终于被打开,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正在角落里忙碌的女孩身上。
女孩依旧蹲在那个蜷缩的人面前,手里拿着破旧的毛巾,蘸着盆里浑浊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人扭曲枯瘦的四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口中还时不时低声呢喃着什么,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初音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在女孩身旁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半弯下腰,目光下意识扫了扫四周,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她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嚣张,难得的变得温柔,甚至让在一旁听着的青野莲身体打得个哆嗦,她问道。
“对了,你的爸爸妈妈呢?现在外面这么危险混乱,还是先叫他们回来比较好,如果没有手机的话,我可以借你用。”
女孩擦拭身体的手骤然一顿,毛巾停留在那人的手腕上,随后动作继续。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冷淡而决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爸爸。”
初音一愣,身体下意识僵住,这个回答显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一长串剧情。
女孩出生后,因为脸上诡异的白斑被亲生父亲嫌弃厌恶,最终被无情抛弃,只能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在烂泥巷这种地方艰难长大。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同情,同时又觉得格外尴尬,脸颊微微发烫,连忙转移话题,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那……那你的妈妈呢?”
女孩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眼前人的身体,动作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轻柔,声音却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她死了。”
那语气淡漠得近乎冰冷,仿佛死去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非生她养她的母亲。
初音再次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无措,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愣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地面上的水渍,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调整好自己的神色,连忙摆了摆手,语气急切地道歉。
“啊啊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我不在意。”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女孩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在意的情绪,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依旧耐心地擦拭着那人的脸颊,将上面的灰尘一点点拭去。
对话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房间里只剩下女孩擦拭布料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难受。
青野莲坐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连他都忍不住替初音感到尴尬,下意识别过脸,目光落在墙壁上的霉斑上,假装没看到眼前的窘境。
初音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涨得通红,心里懊悔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就不多嘴问这些了。
好在初音毕竟是水源集团的大小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是自认为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的精英阶层,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见女孩不在意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对话好像还没有彻底崩塌,她转移话题道。
“对了,这么久了我们都还没有做自我介绍。”说完后还不等女孩回话她就继续说道。
“我叫水源初音,那边那个坐在角落装高冷凹人设的家伙叫青野莲,今后请多多指教。”
她没有选择说之前两人的假名,而是直接说出了真名,对于这一点青野莲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觉得理应如此,非亲非故的人家帮了自己,再说重一点算是救了自己命,这种情况下还要欺骗对方那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女孩抬起满是白色斑点的上半张脸看了初音和青野莲一眼,随后又快速低下继续给身子前的那人擦拭身体,开口道。
“我叫铃木暎。”她停顿了一会看着眼前那诡异扭曲的人说道。“这是我的弟弟铃木晖,请多多指教。”
弟弟?!青野莲和初音都有些愕然,眼前这个可以用诡异扭曲来形容的人居然是对方的弟弟!
初音心头猛地一沉,她低头望着铃木暎纤细却稳当的手腕,那双手沾着浑浊水渍,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明明比自己还小,掌心却磨出了细碎的薄茧。
这样一个孩子却要在这种地方独自照顾一个比自己更小更加困难的孩子,这根本无法想象,可这却又是现实。
烂泥巷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卷着巷口浑浊的尘土,拂动女孩垂在肩头的发丝,露出半张爬着白斑的脸,安静得让人心头发酸。
她顿了顿,换了个尽量温和的语气,试图扯出点轻松的调子。
“那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呀?比如店员、护士,或者随便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告诉我。”
青野莲听出了初音这是想帮助对方,哪怕对方提出的是什么职业棒球手、精英女白领或者公务员,以初音的能力都能办到。
铃木暎擦拭的动作骤然停住,毛巾浸着水悬在半空,浑浊的水滴顺着布纹往下坠,砸在旧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这次的停顿远比之前久,不是转瞬即逝的愣神,而是像被抽走了所有既定的轨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缓缓抬起头,半张脸上的白斑在房间内残留的微光里泛着淡白,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涌上来清晰可见的迷茫,像迷路的飞虫撞见无边的雾,空落落的没有落点。
“我不知道。”
三个字说得极轻,带着点飘忽的虚浮,不像之前的平静,反倒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无措。
“怎么会不知道呢?”初音下意识追问,语气里带着点孩童式的理所当然,她从小就被规划好前路,长大工作、接手家族事务,一切都清晰得像写好的剧本,从没想过会有人对未来毫无概念。
“每个人都会长大呀,长大之后都要找工作的呀,总会有想做的事情吧?”
铃木暎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房间肮脏的地面上,落在水盆里自己长满白色斑点的脸上,落在弟弟扭曲蜷缩的身体上。
她眼中是难以描述的迷茫。
“在烂泥巷,我们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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