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承乾的第二封奏疏，在死寂的甘露殿内，被缓缓念出时。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错愕。
提审张允年？
提审那些江南士绅？
这有什么用？
在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这样的顶级玩家看来，太子此举，简直是幼稚得可笑。
张允年，不过是一个，首鼠两端的地方官。
而那些江南士绅，更是一群，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墙头草。
从他们嘴里，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真相”？
难道太子殿下在江南，经历了那场血案之后，竟变得如此“天真”了吗？他真的以为，这桩牵扯到兵部尚书和当朝国舅的惊天大案，是靠“审问”几个地方小角色，就能破的吗？
侯君集的心中，甚至闪过一丝轻蔑。他觉得，太子这是黔驴技穷了。
而长孙无忌，则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以他对那个外甥的了解，李承乾绝不是一个这样人。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更深层次的目的。
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长孙无忌，一时之间，也想不透。
龙椅之上，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奏疏，同样陷入了沉思。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这个儿子的“妖孽”。
承乾，会提出一个，如此“简单”的请求。
这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他没有看到的东西。
“……父皇，儿臣，恳请圣断。”
奏疏上，那最后一句，充满了“委屈”与“执拗”的话，在李世民的脑中回响。
一股作为父亲的“愧疚”，再次涌上了心头。
“……也罢。”
良久，李世民，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朕，准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王德，拟旨。”
“命，‘大唐经济与改革总司’，全权负责调查，江南士绅，在此次‘匪乱’中所扮演之角色！并授权太子承乾，可临机专断，提审江南道，所有四品以下官员及相关人等！”
“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能给朕，问出个什么‘真相’来！”
李世民，选择了满足儿子的这个“小小的”请求。
一方面，是出于“愧疚”的补偿。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想看看，他这个儿子，在拿到了“尚方宝剑”之后，要如何，去解开眼前这个，由他自己，都感到头疼的死局。
……
圣旨，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江南。
枫桥驿站，总司衙门。
当马周，将李世民的这道圣旨，递到李承乾面前时。
这位，一向沉稳的参谋司司长，脸上也充满了困惑。
“殿下，您……您这是何意？”马周不解地问道，“那张允年，不过一地方小吏，早已吓破了胆。而那些江南士绅，更是，首鼠两端，趋利避害之徒。从他们身上，根本不可能问出，关于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的任何线索啊。”
“您为何，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李承乾，看着马周，笑了。
“马参谋，谁说孤，要去审他们，‘刺杀案’了？”
“那……您要审什么？”
“孤，要审的，是另一桩案子。”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如同猎手般，狡黠而又冰冷的光芒。
“一桩比‘刺杀’，更让那些士绅豪族，感到恐惧。”
“足以让他们，为了自保，而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李承乾，走到那幅，巨大的江南地图前。
他拿起朱笔，在地图上那些之前，被晋王李治，“血洗”过的家族的名字上，画上了一个个鲜红的叉。
然后他的笔落在了，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甚至在清洗中，反而获利了的，“新贵”与“旧士族”的名字上。
“马周，你，还记得，孤，当初，为何要，推行那本《新编会计准则》吗？”
马周心中一动，立刻回答：“殿下说过，此法可让账目，天衣无缝。”
“不错。”李承乾冷笑道，“可那，只是它最浅层的作用。”
“它，真正的作用，是一把能剖开所有虚假账目，直达核心的解剖刀！”
“那些江南士族，以为他们，用孤教的法子，做出了‘完美’的假账，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天真！”
“他们，只学到了‘形’，却永远，也学不到，这套体系的‘神’！”
“因为，这套体系的背后，需要的是一套完整的，关于‘资产’、‘负债’、‘现金流’的，现代经济学逻辑！”
“而这种逻辑，他们不懂。”
“所以，他们的账本，在不懂的人看来，天衣无缝。但在，孤的眼中……”
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不屑的弧度。
“……漏洞百出，如同筛子！”
他转头，对狄知逊和上官仪，下达了命令。
“狄法曹！上官主簿！”
“臣在！”
“传孤的令！”
“立刻，以‘总司’的名义，成立‘联合会计与税务稽查组’！”
“由，武顺女官，担任组长！由你二人，从旁协助！”
“将我们之前，招募的所有，精通算学的学生，全部调集起来！对他们进行，为期三日的，‘复式记账法’与‘税务稽查’的，紧急培训！”
“三日之后！”
李承乾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
“孤要你们，带着这个‘稽查组’，去查封江南道，所有士绅豪族，以及与他们有关联的商行、钱庄的……全部账本！”
“孤不审‘刺杀案’！”
“只审他们，这几十年来，偷逃了多少国税！侵占了多少民田！又是如何，官商勾结，垄断市场，牟取暴利的！”
“要将他们，那肮脏的，用百姓血泪，堆积起来的财富，一笔一笔地，都给孤算个清清楚楚！”
李承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那个充满了政治博弈的“刺杀案”上，与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纠缠不清！
他直接，跳出复杂的朝局。开辟新的战场！
拥有着“降维打击”般的，绝对优势的战场！
能将所有江南士族，都拖下水，让他们，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互相撕咬，互相出卖的战场！
“可是……殿下，”狄知逊，还是有些担忧，“我等并无，陛下授权去查抄他们的账本啊。这……是否，也是逾制？”
“逾制？”李承乾笑了。
“狄法曹，你忘了父皇，给孤的旨意了吗？”
“‘授权太子承乾，可，临机专断，提审江南道，所有，四品以下官员及相关人等！’”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对法条，最极致的利用。
“孤问你，那些士绅豪族，那些商行掌柜，算不算‘相关人等’？”
“孤为了调查清楚，苏州刺史张允年，为何会‘失察’至此，为何会，与这些士绅，有所勾结。去查一查，他们之间的‘经济往来’，算不算，‘临机专断’？”
“我这是在帮父皇，帮百骑，查‘刺杀案’啊。”
李承乾的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不过，孤查案的方式，比较……特别而已。”
狄知逊，看着太子殿下那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无辜表情。
心中，不自觉得有一股寒意。
幸亏被查的不是自己。
而那些，自以为，能置身事外的“新贵”和“旧士族”们，也终将发现。
在这场，无差别的“税务稽查”面前。
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也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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