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烬消散的光点还未完全落地，照骨镜突然在林小满掌心震颤起来。镜面原本晶莹剔透的质地泛起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有无数条小蛇在里面游动。
她下意识握紧镜子，指腹触到镜背一处凹陷——那是个极其细微的饕餮纹，与青铜匕首柄上的纹样如出一辙。就在指尖贴合的瞬间，匕首突然从袖中飞出，稳稳吸附在镜背的凹陷处，严丝合缝，仿佛本就该是一体。
“嗡——”
两种器物相触的刹那，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林小满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丹田，那些在镜渊中消耗的灵力竟在飞速回升，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加充盈。而高台周围的饕餮纹金光暴涨，在地面上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镜心台罩在其中。
那些尚未消散的魔影黑液在金光中痛苦地翻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林小满低头看向照骨镜，镜面的裂纹里浮出一行行古老的篆字，像是有人用指尖在镜中书写：
「镜渊者，万念之墟也。入镜者，非见影，乃见心。」
“见心？”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阿烬消散前的眼神。那时他半跪在黑血里，半边身子已近乎透明，却在看她时，眼中银灰色的光芒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一片燃烧的星海。
青铜匕首与照骨镜的结合处突然渗出黑血，不是镜渊的那种粘稠液体，而是带着温热的、近乎鲜红的颜色。血珠滴落在金光织成的网上，竟在网中央晕开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青灰色的石阶，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处。
“这是……镜渊的第四层？”林小满皱眉。按照古籍记载，镜渊只有三层，分别对应“影”“骨”“心”，从未有过第四层的记录。
照骨镜似乎感应到她的疑惑，镜面突然亮起，浮现出阿烬的身影。不是之前那个半透明的模样，而是三年前她初遇他时的样子——玄色锦袍，墨发高束，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靠在忘川渡的老槐树下对她笑。
“小满，别信书上的话。”镜中的阿烬开口，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镜渊的真正秘密在第四层，那里锁着镜妖的本源，也锁着……我的过去。”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她想伸手触碰镜中的影像，指尖却只撞上冰凉的镜面。镜中的阿烬看着她的动作，笑容淡了些：“这只是我留在镜子里的一缕残念，等你看到的时候，我大概已经……”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最终却只是摇摇头：“匕首与镜子本是同源，都是用陨铁混合饕餮骨锻造的。当年铸造它们的人，是想用来镇压镜妖的本源。可惜……”
影像突然开始扭曲，阿烬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第四层的石阶……每一步都要……用记忆做代价……别回头……”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照骨镜的镜面彻底碎裂。但这一次，碎片没有散落，而是化作无数金蝶，绕着林小满飞舞一周后，纷纷投入地面的漩涡。漩涡随之扩大，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石阶，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发光的夜明珠，照亮了向下延伸的路。
林小满握紧手中的青铜匕首——此刻它已不再发烫，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暖意，像是阿烬的体温。她低头看向漩涡中的石阶，石阶上布满细密的刻痕，凑近了看，竟都是人脸的轮廓，或哭或笑，表情狰狞。
“用记忆做代价吗？”她深吸一口气，想起阿烬消散前的眼神，想起镜中那句“别回头”。
金蝶们似乎在催促，盘旋着落在她的肩头。林小满抬起脚，踏入了漩涡。
石阶比想象中更冰冷，踩上去的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五岁那年，她在青崖山的溪边捉鱼，脚下一滑摔进水里，是个穿着灰布衫的少年跳下来把她捞起，少年的眉眼很干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个画面她从未记起过，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随着画面的浮现，脚下的石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其中一张人脸轮廓彻底消失了。
“原来如此。”林小满明白了。每走一步，就会被迫想起一段被遗忘的记忆，而这段记忆会被石阶吸收，作为通行的“门票”。
她继续向下走。第二步，想起了七岁时偷偷给后山的狼崽喂食，被师父罚抄经文一百遍；第三步，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下山，在市集上被骗子偷走了钱袋，是个卖糖画的老爷爷给了她一块兔子糖……
这些记忆大多温暖琐碎，却都是她以为早已遗失在时光里的东西。林小满边走边看，眼眶渐渐发热。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过去贫瘠得像片荒漠，却没想到藏着这么多细碎的星光。
不知走了多久，石阶两侧的夜明珠突然熄灭。前方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只有青铜匕首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一扇巨大的石门。
石门上刻着两个字：「墟境」。
而门楣上方，倒挂着一具巨大的骨架，骨骼呈现出奇异的青金色，头颅却不是人类的形状，而是一面铜镜的模样，镜面正对石门，反射着匕首的微光，在地上投下一个扭曲的影子——那影子长着林小满的脸，却有着阿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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