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沧海，潮生潮灭，意如磐礁，岿然不动……” 玉简中的意念流淌。
这一次，那些纷乱的、关于尚枳的思绪再次涌现，但并未像之前那样瞬间摧毁林柠的心防。
它们如同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虽然汹涌澎湃，带来强烈的冲击感，甚至让她“看”到尚枳浴血战斗的身影、感受到她承受蚀骨阴火时的痛苦、以及那极其罕见的、如同冰层裂缝中透出的微光……但《碧海潮生诀》的意境引导着她，将这些强烈的情绪波动视作“心潮”的一部分，尝试着去容纳它们，而非排斥或恐惧。
如同礁石承受海浪，核心始终稳固。
心潮依旧起伏剧烈，林柠的脸色在玉简光芒映照下变幻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
但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彻底击溃、心神失守。
她勉强维持着一丝核心的清明，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一块礁石。
许久，她缓缓放下玉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但眼中多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感觉……如何？”尚枳问，目光落在林柠脸上，观察着她的细微变化。
“比之前……好一些。”林柠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碧海潮生诀》……很特别。它不要求完全静心，而是教人如何‘容纳’心绪的起伏……虽然很难，那些念头……还是压不住。” 她含糊地带过了“念头”的具体内容，只强调了功法的特性。
“感觉它很契合我现在的状态，或许……真的有用。”
尚枳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林柠气息中那股极致的紊乱和绝望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挣扎中寻求平衡的坚韧感。
这功法，选对了。
“拓印它。”尚枳道。
林柠依言，拿着《碧海潮生诀》玉简走向门口的执事长老处登记拓印。
然而，当林柠拿着那枚新拓印的、泛着深蓝光泽的玉简回到尚枳身边时，尚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空洞。
虽然比刚出洞府时好了很多，但那份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心气”却消失了。
她眼中没有了之前在洞府里说出“我也会一定到达武将境！我们一起！”时的那种光芒，只剩下一种被瓶颈磨砺后的疲惫和……不确定的迷茫。
她相信这功法有用，但内心深处，却似乎不再有之前那种“一定能成”的强烈自信。
尚枳的目光在林柠紧握着玉简、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藏经阁高耸的穹顶。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个巨大的坟墓，隔绝了外界的残酷，却也隔绝了真正的生机。
“功法是引子……”尚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架间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不是答案。”
林柠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她。
尚枳的目光落回林柠脸上，那双异色瞳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你的瓶颈，在心，不在法。”
林柠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看穿了最深处的秘密，脸颊瞬间涌上一丝血色，下意识地想要辩解：“我……”
尚枳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语气斩钉截铁：“锐锋堂的砺锋榜。”
林柠愣住了。
“去接任务。”尚枳继续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铁级？铜级？不够。接银级，或者……金级。”
林柠倒吸一口冷气。
——银级任务，通常需要数名配合默契的武将境中期甚至后期修士才能确保完成，危险系数极高，动辄重伤陨落！
金级……更是涉及武帅境层次的危险或极其复杂的战略目标，连核心弟子都要谨慎组队。
以她目前武将未成的状态，去接这种任务，几乎是九死一生。
“？！”林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我现在连武将境都没突破，去接银级金级任务……那不是去送死吗？”
尚枳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顿悟。”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林柠内心的迷茫与恐惧。
“你需要的，不是藏经阁的尘埃，而是刀锋舔血的明悟。让死亡的威胁，压垮你的杂念，或者……逼出你真正的潜力。”
她顿了顿，看着林柠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补充了一句，语气冰冷如铁：“若连直面生死的勇气都没有，这瓶颈，你永远跨不过去。不如趁早放弃，找个角落了此残生。”
这番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林柠的心脏！
放弃？了此残生？不！她不要！她不要永远做那个只能看着尚枳一次次冲向死亡而无能为力的累赘！她不要永远被困在武将境的门槛之外！
尚枳的话语虽然冷酷刻薄，却像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灭了林柠心中那点因挫败而生的自怨自艾。
一股被羞辱、被激起的强烈不甘，混合着对“放弃”二字的本能抗拒，如同野火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燃起。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尚枳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原本黯淡的眸子此刻因为强烈的情绪而亮得惊人，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谁说我放弃了！”林柠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接就接！不就是银级任务吗？死不了！”
看着林柠眼中重新燃起的、带着倔强和狠劲的光芒，尚枳冰封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眼前这个人，骨子里那份不愿认输的韧性，还在。
“很好。”尚枳只吐出两个字，转身便向藏经阁外走去。
林柠握紧了手中的《碧海潮生诀》玉简，又摸了摸怀中江安给的清心蕴元丹，看着尚枳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和那丝恐惧，快步跟了上去。
藏经阁厚重的石门再次开启，外面刺目的阳光洒落。
林柠微微眯起眼，看着前方尚枳在阳光下拉长的影子。
砺锋榜……银级任务……
死亡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下来，让她手心沁出冷汗。
但同时，一股被压抑许久的、属于武者的血性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也伴随着强烈的危机感，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她知道尚枳说得对。她的心，困在了名为“尚枳”的迷障里，或许唯有真正的生死一线，才能让她看清前路，或者……彻底沉沦。
她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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