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枳一行人。
离开相对平缓的商道遗迹，深入铁脊山脉腹地后，那弥漫的灰黑色雾气仿佛拥有了生命，变得更加浓稠、粘滞，如同冰冷的湿布紧紧包裹着众人。
惨淡的昏黄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周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接近绝对的黑暗。
只有席朝腰间“晨曦之语”剑柄散发的微弱光芒，以及李瑶手中一枚应急用的照明水晶，勉强撕开一小片有限的光明区域，反而将周围的黑暗衬托得更加深邃、更加恶意。
空气不再是单纯的阴冷干燥，而是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陈年血腥、腐朽内脏和某种……精神层面“恶臭”的诡异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带着倒刺的粘液，让人从喉咙到肺腑都感到不适和恶心。
脚下坚硬的土地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每一步踏下，都感觉踩在某种腐败、充满弹性的“肉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这并非幻觉，因为低头看去，在微弱的光线下，地面不再是纯粹的砾石，而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不断蠕动着的暗红色菌毯，如同活物般轻微起伏。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李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紧握着照明水晶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本来就对黑暗、鬼怪之类的事物有着本能的恐惧，此刻周围环境的急剧恶化，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挠她的神经。
席朝脸色有些发白，他死死盯着自己剑上的微光，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这里的混沌气息和负面精神能量浓度在急剧上升！它在侵蚀我们的理智！大家稳住心神！”他试图用科学的分析来对抗恐惧，但那快速到异常的语速还是出卖了他。
老驼铃的驱邪咒语早已失效，他紧紧贴着驼兽，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惊惧，口中喃喃念叨着模糊不清的祈祷词。
驼兽更是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粗气，蹄子不安地刨着那令人作呕的菌毯地面。
林柠紧挨着尚枳，她能感觉到尚枳的身体比平时更加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尚枳眼中，此刻深处也翻涌着罕见的凝重，甚至……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波动——那是久违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警惕与……一丝被勾起的、属于生物本能的恐惧！
这并非针对具体的物理威胁，而是这片空间本身弥漫的、针对灵魂本质的恶意低语和无形侵蚀！
如同冰冷的针，不断刺穿着精神防御。
“阿枳？”林柠担忧地低声呼唤，她能感觉到尚枳像是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覆盖天地的重压。
尚枳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紧了林柠的手，她的指尖冰凉。
她的感知全力张开，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探索，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个细微的、充满恶意的变化。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啊——！”
老驼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跳了起来。
只见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只枯槁、灰白、如同浸泡过久的尸体般的手，悄无声息地从那蠕动的菌毯下伸出，五指如钩，差一点就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手在暴露在微弱光芒下的瞬间，如同被灼烧般迅速缩回了黑暗的地底，只留下一个微微波动的孔洞和一股更加浓郁的腐朽气息。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噗！噗！噗！”
四面八方，在照明水晶和剑光勉强照亮的边缘地带，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手从菌毯下、从岩石缝隙中、甚至从那些扭曲枯树的树干里猛地伸了出来！
有的只剩白骨，有的覆盖着腐烂的皮肉，有的则扭曲变形如同野兽的爪子！
它们无声地抓挠着空气，似乎在渴望着生者的血肉和灵魂！
“注意脚下！”李瑶尖声提醒，声音都变了调。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当众人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些枯死的、如同鬼爪般的黑色树木时——
沙沙……沙沙……
树枝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紧接着，在那些虬结扭曲的枝干上，在干瘪的叶片后面，甚至在那粗糙的树皮缝隙里……一颗颗猩红色的眼球，如同雨后恶毒的蘑菇般，密密麻麻地生长了出来！
这些眼球大小不一，有的如同鸽卵，有的只有米粒大小，但它们无一例外地转动着，瞳孔深处燃烧着纯粹的、贪婪的恶意！
成千上万道冰冷、粘稠、饱含憎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瞬间聚焦在闯入的活物身上！
被注视的感觉，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蛆虫在身上爬行！
“眼睛！树上全是眼睛！”席朝惊呼一声，把众人护在身后，虽然他感觉自己也快要崩溃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弥漫、爆发。
老驼铃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席朝咬紧牙关，出了一身冷汗，剑上的光芒都开始明灭不定。
林柠也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狂跳，那些无处不在的猩红视线让她感到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靠向尚枳，仿佛那是唯一的避风港。
但即便是尚枳，那万年冰山般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不再是纯粹的冷静，而是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怒意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
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本源、无孔不入的侵蚀和恶意凝视，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如同凡人面对深渊般的渺小与压迫感！
她的力量在对抗，但如同陷入泥沼，消耗巨大且效果有限。
“稳住！别被它影响！”尚枳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如同惊雷在众人混乱的心神中炸响，带着一股强行镇定的精神冲击，试图驱散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和凝视带来的恐惧。
但这效果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带来片刻的喘息。
队伍在无数猩红眼球的注视下，在脚下随时可能伸出枯爪的恐怖威胁中，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挣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恐惧达到顶点时——走在队伍中间、精神几乎被压垮的李瑶，下意识地、如同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恐惧驱使着，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
一张巨大的、难以形容的“脸”，或者说，仅仅是一只巨大到占据了她整个视野的、布满狰狞血丝的眼球，毫无征兆地、瞬间从几乎贴着她鼻尖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眼球巨大无比，直径恐怕超过一米！
浑浊的黄色眼白上爬满了粗大、扭曲、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暗红色血管！
瞳孔深邃漆黑，如同吞噬一切的漩涡，里面仿佛有无数痛苦哀嚎的扭曲灵魂在翻滚！
瞳孔的边缘，是无数细小、不断开合的、如同昆虫口器般的锯齿！
最恐怖的是，它离得如此之近！
近到李瑶能清晰地看到那巨大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近到能闻到那眼球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墓穴深处混合着硫磺的浓烈尸臭！
“啊啊啊啊啊啊——！！！！！”
李瑶的理智瞬间被这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彻底摧毁！
她爆发出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尖叫的同时，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把死死抓住了旁边席朝的胳膊！
指甲几乎要嵌进席朝的皮肉里！
这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瑶姐？！”
“李瑶？！”
“怎么回事？！”
席朝被她抓得生疼，但也瞬间从自己的恐惧中惊醒，惊骇地看着身边尖叫不止、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李瑶。
林柠、尚枳、老驼铃也猛地停下脚步，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惊恐万状的李瑶和她死死抓住席朝的手上！
队伍的气氛，在这一刻，沉重、压抑、恐怖到了极点！
仿佛下一秒，那无边的黑暗和无数猩红的眼睛，就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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