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卷着铁锈味的沙粒，割得人脸生疼。陈墨站在东夷军的望楼上，玄色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腰间那串人骨念珠正随着他的呼吸轻响——每颗骨珠里都封着一位被他炼化的战魂，此刻正随着战场上的杀伐声微微震颤。
下方战场如沸腾的熔炉。北戎的玄甲军像一群裹着黑风的狼，正从西北方的高地上俯冲而下；东夷的青旗军则依托着沙丘后的拒马阵死守，箭雨如蝗，投石机砸在北戎的盾墙上迸出火星。但真正让陈墨瞳孔微缩的，是北戎中军那面绘着白狼图腾的大旗——旗手身旁的战车上，立着个戴青铜鬼面的将军，手中长戟挑着的，正是东夷主帅的银盔。
“将军，北戎的‘狼骑破阵’要成了！”副将阿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焦躁。这个东夷培养的死士此刻额角渗汗，他能看见北戎骑兵的阵列正在收缩，像一张即将收拢的巨网，而东夷的步卒方阵却因伤亡过重出现了缺口。
陈墨没有回头，指尖轻轻划过望楼栏杆上的血渍。那是昨夜东夷斥候被北戎刺客割喉留下的，血已经干成暗褐色，混着沙粒硌得掌心生疼。“阿铁，去把第三队的尸傀借调过来。”
“尸傀？”阿铁猛地转身，“将军，咱们只剩最后二十具了！上次守青石关用了三十具，现在……”
“三十具够掀翻北戎的中军旗。”陈墨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听不出情绪。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骨笛，笛身刻满扭曲的符文，那是用三百名北戎萨满的脊椎骨融合而成的“唤灵笛”。
战场上的喊杀声突然拔高。北戎狼骑的前锋已经冲到距东夷阵地百步处，马蹄踏碎了几具东夷士兵的尸体，血溅在沙地上，像开败的红梅。为首的鬼面将军举起长戟，大喝一声，骑兵们同时甩出腰间的锁链——那是用活人筋腱搓成的“锁魂链”，专破东夷的木质拒马。
“就是现在。”陈墨将骨笛抵在唇边。
呜——
一声尖锐的呜咽撕裂空气。沙地深处突然翻涌起黑雾，数十具身披残甲的尸体摇摇晃晃地从沙里爬出来。他们的皮肤呈现青灰色，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鬼火，其中几具的脖颈处还挂着东夷军牌——那是三天前战死的东夷士兵，此刻却被陈墨用亡灵术重新拼合。
“东夷的尸傀！”北戎阵中传来惊呼。鬼面将军的戟尖微微一颤，他认出了这些怪物——三天前东夷的运粮队遇袭，尸体被弃在荒野，没想到竟被对手炼成了战力。
为首的尸傀突然发出嘶吼，它的胸腔裂开一道血口，里面钻出条半透明的虫豸——那是陈墨用北戎战俘的肠虫培育的“尸蛊”，能操控尸傀的行动。二十具尸傀同时张开嘴，喷出腐臭的黑焰，冲在最前的北戎骑兵人仰马翻，连人带马被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
鬼面将军终于动了。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割断锁魂链，纵身跃下战车。玄铁重靴踩碎一具尸傀的头颅，鬼面下的声音像刮过砂纸：“有意思，东夷什么时候请了亡灵师？”
陈墨在望楼上眯起眼。他能感觉到，随着鬼面将军的靠近，自己体内的亡灵之力开始躁动——那是某种血脉压制，类似猛兽遇到天敌时的本能。他将骨笛凑到鼻尖轻嗅，笛身的符文泛起暗红，这是警告：对方的血脉中混杂着“镇灵族”的血统。
“阿铁，把最后十具尸傀推进阵眼。”陈墨扯下脖颈间的青铜铃铛，用力一拽。铃声清越，穿透喊杀声，传到沙丘另一侧——那里埋伏着东夷最后的精锐，“青鸾卫”三百骑，每人手中都握着淬了尸毒的柳叶刀。
鬼面将军的刀光已经劈到近前。陈墨后退半步，脚边的望楼木板突然塌陷——他竟主动跃下了十丈高的城墙！
风灌进他的衣襟，陈墨在空中旋身，骨笛点向鬼面将军的面门。鬼面将军挥刀格挡，却觉虎口发麻——这根看似普通的骨笛，竟比精铁重十倍！他这才发现，笛身上缠绕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银线，每根线都连着远处沙地里的尸傀，它们的动作竟与陈墨的呼吸完全同步。
“原来如此。”鬼面将军扯下鬼面，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你是用活人的魂脉当线，操控尸傀。怪不得它们动作比活人还灵活。”
陈墨没有回答。他的右手按在腰间的骨珠串上，第二十七颗骨珠突然裂开，里面封着的战魂发出尖啸。这是他用北戎先锋营百夫长的头骨炼的，此刻那战魂正顺着银线钻进最近的尸傀体内，原本僵硬的尸体突然暴起，双臂化作骨刃，划向鬼面将军的咽喉。
与此同时，沙丘后的青鸾卫动了。三百骑如离弦之箭，刀光映着夕阳，直插北戎骑兵的侧翼。北戎的阵型终于出现混乱，狼骑的冲击力被两头牵制，玄甲军的盾墙开始崩溃。
鬼面将军的瞳孔骤缩。他终于意识到，这场仗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兵力比拼。陈墨的亡灵术不是简单的召唤，而是用“魂脉”将战死者的怨恨、不甘、求生意志全部串成一张网——这张网越收越紧，连他这样的镇灵族后裔都感到灵魂在发颤。
“你到底想要什么？”鬼面将军吼道，“北戎和东夷打了十年，死的人够填满十个沙海，你就算把所有尸体都变成傀儡，又能改变什么？”
陈墨的动作顿了顿。他望着远处被尸傀撕碎的北戎士兵，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此刻只剩青灰，眼眶里的鬼火却比生前更亮。风里飘来血腥味，混着沙粒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想起七岁那年——他的家乡被北戎屠城，母亲把他塞进地窖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带血的玉佩。
“我想要的？”陈墨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我要让你们这些杀人的人，也尝尝被自己双手掐死的滋味。”
他的指尖划过最后一颗骨珠。那是用他母亲的头骨炼的，里面封着她临终前的执念——“活下去”。此刻那执念化作一道红光，顺着银线窜进所有尸傀的体内。原本机械挥砍的尸傀突然有了变化：有的抱住北戎士兵的大腿，用牙齿撕咬喉咙；有的捡起地上的断剑，刺进自己胸膛，再用身体压垮身后的骑兵；最前面的那具尸傀，竟一步步走向鬼面将军，每走一步，脚下的沙粒就渗出一滴鲜血。
鬼面将军终于慌了。他挥刀砍断尸傀的手臂，却发现断口处立刻长出新的骨刃；他想退，却发现自己的战马被几具尸傀缠住，马蹄陷进沙里，怎么也拔不出来。最后，那具最前面的尸傀扑到他面前，张开满是碎牙的嘴——
“咔嚓！”
鬼面将军的头颅被生生咬断。鲜血喷在沙地上，染红了陈墨的玄色大氅。陈墨弯腰捡起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感受着其中残留的镇灵族血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现在，”他对着逐渐溃败的北戎残军轻声说，“该你们尝尝，被自己亡灵撕咬的滋味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插在沙地里的刀。远处传来东夷士兵的欢呼，但陈墨听不见。他望着满地的尸骸，听着风中若有若无的呜咽——那是被他炼化的战魂在哭泣，还是那些真正的死者，在控诉这场永无止境的杀戮？
当第一颗星子升起时，陈墨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月光下，玉佩上的血渍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眼里最后那抹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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