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原的风卷着沙粒打在陈墨的羊皮帽上时，他正蹲在一处废弃的烽燧里数箭镞。十万匈奴狼骑的营地就在三十里外，篝火映得天空泛着暗红；而乌桓的骑弓手正在东侧的山谷里集结，一千万支羽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足够把整片草原都插成刺猬的杀器。
\"陈先生，匈奴的左贤王请您去中军帐。\"随从阿铁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粝，\"他说您的骨笛能召阴兵，可我们乌桓的萨满说......\"
\"说我能让活人的箭射偏？\"陈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他穿了件匈奴式的狼皮短袍，腰间的骨笛串换成了乌桓的桦木笛——这是他这两天在两军之间来回跑的\"伪装\"。阿铁的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帛，展开来是乌桓右贤王的密信：\"若能退匈奴，愿献十车东珠；若助匈奴，分乌桓三成草场。\"
陈墨把布帛折成纸飞机。纸飞机掠过苍狼原，落在左贤王的马前。那是个络腮胡的壮汉，腰间悬着柄嵌宝石的弯刀，见陈墨过来，随手扯下块羊腿扔给他：\"听说你能让死人打仗？老子现在有十万活人，够不够换你五万阴兵？\"
陈墨啃着羊腿，目光扫过左贤王背后的军阵。匈奴士兵的铠甲上缠着狼鬃，战马的脖颈系着马鬃毛，这些都是草原战士的\"护魂物\"——用来防止战死后的魂魄被草原风卷走。但此刻，那些护魂物正在微微发抖，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狼主可知，乌桓的骑弓手里，有三成是'活尸'？\"陈墨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他们的魂魄被萨满封在箭镞里，每射一支箭，就有一个活人的魂被抽走。\"
左贤王的弯刀\"当啷\"落地。他当然知道乌桓的\"血祭箭\"——用活人生祭，把魂魄封进箭镞，射出去能穿透三层重甲。但活尸士兵？那是比阴兵更邪门的玩意儿，因为他们的命是别人的，死的时候连魂魄都留不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昨晚来找我了。\"陈墨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些活尸的魂魄被封在箭里，白天受日晒，晚上就会醒过来。他们说，乌桓的大萨满为了凑够一千万箭，杀了三万平民做血祭——包括刚满周岁的孩子。\"
左贤王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突然抽出弯刀架在陈墨脖子上：\"你敢骗我？\"
\"您摸摸自己的护心镜。\"陈墨抓住他的手腕。护心镜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是匈奴古文字：\"勿杀妇孺，魂归长生天。\"那是老单于临终前刻的，每个匈奴战士的护心镜上都有。
左贤王的瞳孔缩成针尖。他当然记得老单于的话——那是匈奴人最后的体面。可现在，他的士兵们正在屠杀乌桓的牧民，乌桓的萨满也在用活人血祭，这场战争早就变了味。
\"跟我去乌桓的营地。\"陈墨说，\"他们的右贤王也有同样的问题。\"
乌桓的营地比匈奴的大十倍。十万顶毡帐像蘑菇般散落在草原上，每顶毡帐前都立着根木杆，杆顶挂着被剥了皮的羊头——那是乌桓的\"战魂旗\"，用来召唤草原的风。陈墨刚走进中军帐，就被一阵腥甜的血气呛到。帐中央跪着个白发老者，他的胸口插着七支箭，每支箭上都缠着红绳，那是乌桓大萨满的\"血祭阵\"。
\"陈先生，您终于来了。\"老者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竟是具活尸。他的身后站着七个乌桓贵族，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缠着带血的羊肠线，那是被萨满控制的\"人牲\"。
\"您杀了大萨满？\"陈墨问。
\"他疯了！\"活尸老者嘶吼，\"他说要杀够十万乌桓人，用他们的魂魄召唤草原之神，让乌桓统一草原！可那些被杀的人里，有我的孙子，有您的朋友巴图！\"
陈墨的骨笛串突然发烫。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珏，玉珏上的纹路开始游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活尸老者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他的魂魄飘出来，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和巴图在草原上赛马的合影，背景是开满格桑花的山坡。
\"巴图是我儿子。\"活尸老者的声音变得清晰，\"十年前，他为了救被狼袭击的乌桓小孩，被狼咬死了。大萨满说，他的魂魄被草原之神收走了，要召回来就得用更多人的命......\"
帐外传来马嘶。陈墨掀开帐帘，看见匈奴的左贤王带着骑兵冲了进来，他的弯刀上还滴着血——那是刚才被他杀死的乌桓人牲。而左贤王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匈奴士兵，他们的身体同样透明，魂魄飘在半空，手里举着褪色的哈达——那是老单于当年送给乌桓的结盟信物。
\"原来我们都上当了。\"左贤王的声音发颤，\"大萨满说草原之神要血，可老单于说过，草原之神要的是和平。\"
活尸老者和匈奴士兵的魂魄相遇了。他们的魂魄开始缠绕，像两根被风吹散的哈达，又慢慢合为一体。陈墨看见，他们的记忆在交融：老单于和乌桓老可汗在篝火旁分肉，巴图救了乌桓小孩，匈奴的姑娘嫁给了乌桓的小伙子......那些被遗忘的温情，像星星般在夜空中闪烁。
\"够了！\"陈墨大喝一声。他举起玉珏，玉珏的光映在两族的魂魄上，把他们的记忆投射在天上——变成流动的星图，变成奔跑的牛羊，变成孩子们追逐的笑声。
\"你们看！\"他指向天空，\"草原之神不是要血，是要你们记住：你们本就是一家人！\"
左贤王和活尸老者同时跪了下来。他们的魂魄开始融合，变成一道温暖的白光，笼罩着整个苍狼原。那些被控制的活尸士兵突然松开了武器，他们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底下被封印的魂魄——都是两族的百姓，有老人、妇女、孩子，他们的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回家。\"陈墨轻声说。
魂魄们飘向天空，融入玉珏的白光中。左贤王捡起地上的弯刀，割断了自己的护心镜绳结。镜面上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金光：\"勿杀妇孺，魂归长生天。\"
\"传我命令。\"他对周围的匈奴士兵说，\"撤军。去乌桓的牧场，帮他们重建被烧的毡帐。\"
活尸老者也站起来，他的身体不再透明：\"我去通知乌桓的牧民，打开粮仓，分给匈奴的灾民。\"
陈墨望着逐渐散去的魂魄，摸了摸怀里的玉珏。这次，玉珏不再发烫，而是透着温暖的温度——那是两族的百姓在说：谢谢你，让我们记起了爱。
\"先生要去哪？\"阿铁追上来。
\"去长生天。\"陈墨笑了，\"我想告诉老单于和乌桓老可汗，他们的子孙，终于学会握手了。\"
苍狼原的夜风卷着沙粒，却吹不散空气中的暖意。远处，匈奴和乌桓的士兵开始一起清理战场，把受伤的敌人抬去毡帐救治。陈墨抬头，看见月亮像枚银盘，挂在草原的尽头——那是无数个魂魄在说：
\"看，这就是我们要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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