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棘镇的黄昏总是来得很慢。陈墨的马车碾过龟裂的土路时，夕阳正把镇口的老榆树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插在地上的锈剑。树底下堆着七具尸体，他们的喉咙被撕咬得不成样子，伤口边缘凝着暗红的血痂——但最诡异的是，他们的右手都攥着半枚铜制的左轮弹壳，弹壳上刻着月桂叶。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酒馆老板老汤姆从门后探出头，他的左眼皮肿得像核桃，\"昨儿夜里，镇东头的牧场闹鬼！我亲眼看见......\"他突然压低声音，\"看见死人骑在马上，眼睛是绿的，嘴里叼着带血的套索。\"
陈墨摸了摸西装内袋的青铜怀表。表盖内侧的母亲遗像在发烫，这是她第三次预警。他掀开马车帘，水晶瓶里的七十二个亡灵正在躁动，其中最活跃的是个穿牛仔靴的虚影——那是他上周在圣达菲公墓合成的牛仔亡灵，叫\"断枪\"比尔。
\"带路。\"陈墨说。
酒馆后巷的泥地里埋着半块马蹄铁。陈墨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铁蹄，泥土突然像活了般翻涌，露出底下埋着的七十二枚铜弹壳，每枚都刻着月桂叶。而在弹壳中央，插着根褪色的牛仔帽缨——和老汤姆描述中\"行尸牛仔\"戴的帽子一模一样。
\"他们在等月亮。\"比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亡灵虚影穿着磨旧的皮夹克，腰间别着把断成两截的左轮，\"月桂叶教的人用活人血祭，把这些牛仔的灵魂困在弹壳里。今晚月圆，行尸之王就要醒了。\"
陈墨抬头。血棘镇的月亮升得很慢，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当银盘完全爬上天空时，镇东头的墓地突然传来马嘶声。陈墨数了数，共有十二匹黑马从坟包里钻出来，马背上坐着穿黑皮靴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宽檐帽下，右手握着带血的套索，左手——左手是空的，腕骨处露出半截月桂叶形状的金属环。
\"那是......\"小棠的声音发颤。她躲在陈墨身后，手里攥着从老汤姆那儿顺来的银十字架，\"他们的手......\"
陈墨眯起眼。月光下，那些行尸的左手腕正在渗出黑血，金属环里渗出的液体像活物般爬向地面，在泥土里画出月桂叶的纹路。而在十二匹马的正中央，有匹通身泛着幽蓝的马，马背上的人戴着银质骷髅面具，面具眼洞里跳动着两簇幽绿的火焰。
\"行尸之王。\"比尔的声音发紧，\"四十年前，他是血棘镇最厉害的赏金猎人，叫'孤狼'杰克。后来月桂叶教的人抓了他，用他的灵魂喂养行尸......\"
骷髅面具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杰克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桶：\"亡灵合成师，你带着七十二个冤魂来送死？\"他的套索甩向空中，套索尖端突然分裂成七十二股，每根都缠着根月桂叶，\"正好，我这儿的行尸刚好缺七十二个伴儿。\"
第一具行尸从马上摔下来。它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指甲长得能勾住陈墨的衣角，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那是老汤姆说的\"被撕咬的牧场主\"。陈墨摸出水晶瓶，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涌出来，在他周身凝成蓝色光盾。
\"断枪\"比尔的虚影冲上前。他的断枪突然发出金光，枪管里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幽蓝的灵魂弹。灵魂弹击中最前面的行尸，那行尸的脑袋当场炸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月桂叶虫——和之前霍克特总督体内的珊瑚虫、杰克胸口的珊瑚虫，都是同一种东西。
\"月桂叶教在养蛊！\"陈墨大喊，\"他们用活人灵魂喂虫子，再用虫子控制行尸！\"
杰克的面具转向陈墨。幽绿的火焰在他眼洞里跳动：\"聪明。但你知道为什么选血棘镇吗？\"他的套索突然缠住陈墨的脖子，力气大得像铁钳，\"因为这里是七十二个牛仔的埋骨地，他们的灵魂能当钥匙，打开......\"
套索突然断裂。陈墨的反手刀砍在杰克手腕的金属环上，火星四溅。他这才看清，金属环里嵌着半枚月桂叶宝石——和之前所有的碎片，包括他怀表内侧的，都能拼成完整的月桂叶。
\"打开地狱之门。\"陈墨替他说完。他想起霍克特的粮灵、杰克的活尸、海妖号的血泪，所有事件的核心都是月桂叶教用灵魂献祭，召唤某种远古存在。
杰克的面具发出刺耳的尖啸。十二匹黑马同时仰头长嚎，它们的眼睛变成了绿色，和行尸的眼睛一样。行尸们撕咬着自己的皮肉，伤口里渗出黑血，在地上画出巨大的月桂叶阵——正是陈墨在鬼齿礁见过的海底图腾。
\"现在！\"陈墨大喝。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凝聚成实体，他们穿着褪色的牛仔服，腰间别着生锈的左轮，眼中跳动着和陈墨一样的幽蓝火焰。断枪比尔一马当先，他的断枪射出最后一发灵魂弹，击中了月桂叶阵的中心。
\"老伙计们，\"比尔的声音带着哭腔，\"该为自由再战一次了。\"
亡灵牛仔们冲向行尸群。他们的枪里没有子弹，却能用灵魂弹击碎行尸的脑袋；他们的套索是用灵魂雾凝成的，能捆住行尸的灵魂；他们的马刀砍在行尸身上，溅出的不是血，而是幽蓝的光——那是被解放的灵魂在燃烧。
陈墨冲向杰克。他的怀表在发烫，母亲的遗像在表盖内侧浮现，这次不是警告，而是微笑。\"用灵魂，而不是仇恨。\"遗像的唇形分明在说。
杰克的面具被击碎的瞬间，陈墨看见了他的脸——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左脸有道刀疤，右耳缺了半块，正是老汤姆说的\"当年最帅的赏金猎人\"。他的左眼是正常的棕褐色，右眼却泛着幽绿，那是被月桂叶虫寄生了四十年的结果。
\"救我......\"杰克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们用我的灵魂控制行尸，用我的记忆喂养虫子......\"
陈墨的刀停在半空。他看见杰克的灵魂被金属环锁成碎片，那些碎片正在被月桂叶虫吞噬。而在杰克的胸口，嵌着半枚月桂叶宝石，和他的、霍克特的、杰克（海盗）的，还有海妖号的，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月桂叶。
\"断枪\"比尔的亡灵虚影站在陈墨身边。他的身体正在变淡，这是最后一次为陈墨效力的征兆：\"头儿，帮帮他......我们牛仔，最看重的是......是堂堂正正。\"
陈墨深吸一口气。他割破手腕，鲜血滴在杰克的金属环上。鲜血渗进金属纹路，发出嗤嗤的声响，像在溶解某种诅咒。其他亡灵牛仔也割开手腕，鲜血汇集成溪，冲垮了月桂叶阵的壁垒。
当最后一滴鲜血落下时，金属环\"咔\"地裂开。杰克的灵魂从碎片中挣脱出来，他的右眼恢复了正常，幽绿的光消失了。他看向陈墨，露出了四十年前最后一个笑容：\"谢了，兄弟。\"
月桂叶虫发出尖叫。它们被鲜血灼烧着，从行尸体内钻出来，在地上蜷成焦黑的球。行尸们纷纷倒下，他们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干净的青灰色皮肤——那是被控制的活人，不是真正的亡灵。
杰克走向陈墨。他的身体正在变透明，像真正的亡灵那样：\"我叫杰克·霍克，四十年前被月桂叶教的人抓了。他们想让我当行尸之王，用我的灵魂召唤'月桂王'......\"他指了指地上的月桂叶阵，\"但我在灵魂里藏了把刀，等今天。\"
他从胸口掏出半枚月桂叶宝石。宝石里嵌着把小刀，刀刃上沾着他的血。\"这是我用最后一丝灵魂刻的，\"他说，\"能斩断月桂叶的诅咒。\"
陈墨接过宝石。宝石在他掌心发烫，小刀突然弹出来，插入地面的月桂叶阵中心。整个阵法发出轰鸣，月桂叶虫纷纷化为灰烬，行尸们彻底倒下，变成了普通的尸体。
黎明时分，血棘镇的居民从藏身处走出来。老汤姆跪在陈墨面前，老泪纵横：\"谢谢您，先生。我儿子......他就在那堆尸体里，现在能好好安葬了。\"
陈墨摸出怀表。指针停在清晨五点，和之前的每一次危机解除时刻分毫不差。表盖内侧的母亲遗像旁，多了行新的血字：
\"灵魂的自由，是爱与救赎。\"
而在镇外的山坡上，十二座新坟立了起来。每座坟前都插着根褪色的牛仔帽缨，坟头摆着半枚铜弹壳。陈墨知道，那是七十二个亡灵牛仔的安息之地——他们终于不用再当行尸的傀儡，可以回到真正的家乡了。
小棠牵着他的手走向马车。她的后颈不再有月桂叶的痕迹，只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朵开败的花。\"墨哥，\"她突然说，\"刚才我看见那些行尸的眼睛了。他们在消失前，好像......在笑。\"
陈墨笑了。他摸了摸水晶瓶，里面的灵魂雾正在轻轻摇晃，哼着首古老的牛仔歌谣。风从草原吹来，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铜弹壳碰撞声——那是自由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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