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三个字,几乎用尽了她从棉城一路奔袭回来的所有勇气。她想象过他的震怒,想象过他冰冷的质问,甚至想象过他疲惫的失望,独独没有想过,会是眼下这般……近乎虚无的平静。
椅子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的迟滞,转了过来。
梁颂安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模糊,台灯在他侧脸投下小片阴影,将他本就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锐利,也衬得那份清减更加明显。
只是他的神情,却是一种沈时雨感到陌生的疏离。没有预想中的惊涛骇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欠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结了冰的湖面。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像扫描仪确认物品般不带感情,随即轻飘飘地掠过,落在了她身后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焦点涣散。
“回来了。”他开口,声线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很晚了,一路奔波应该累了,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话音落下,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时间,便重新操控椅子转了回去,面朝那张堆着些许文件却明显缺乏生气的书桌,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目光低垂,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句关怀只是程序设定好的客套话,而她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亟待被打发的小插曲。
沈时雨所有在胸腔里反复排练、焐热了的解释、道歉、以及一路被担忧和恐惧煎熬着的勇气,瞬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不仅熄灭了所有热度,更凝结成沉重的冰块,堵塞在喉头,噎得她呼吸都困难。
她张了张嘴,那句排练了无数次的“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不说就逃跑”在舌尖颤抖着,却在他那筑着无形高墙的平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且多余。
他不需要她的解释吗?他已经不在意到,连她为何离开、去了哪里、为何回来,都失去了探究的兴趣?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疾风骤雨般的指责都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无措。
“……好。”最终,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个干涩得几乎碎裂的音节。
她像一只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的幼兽,默默地低下头,避开他那哪怕并未看向她也依然让她感到压力的方向,转身,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回到了自己二楼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周遭熟悉的环境此刻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压迫感。
她这才允许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预想中的风暴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迷失的雪原,寒冷彻骨,而她独自一人,找不到任何方向,也看不到任何标记。
接下来的几天,淮城迎来了初夏难得的明媚天气,阳光透过油桐树宽大的叶片洒下细碎的光斑,小洋楼里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梁颂安的生活节奏似乎恢复了一种刻板的“正常”。
他准时在清晨出门前往YUAN工作室,傍晚准时归来,餐桌上也会如同过去那般进食,甚至,他会在饭后就工作室原画设计,用专业、客观、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语气与沈时雨讨论。
“精灵族圣地的光影效果,层次感不够,远景虚化过度,失去了神秘感,参考一下上个月我们分析过的雨林场景。”他提出建议,精准,高效,却也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他绝口不提她离开的那几个日夜,不提书房里那个交织着愤怒与绝望的吻,更不提咖啡厅里那些被血淋淋摊开、带着陈年霉味的往事。
他对待沈时雨的态度,客气、周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像是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层透明却坚不可摧的钢化玻璃。她能看见他,却触摸不到任何真实的情绪;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却感受不到话语背后的温度。
沈时雨几次三番鼓起勇气,试图撬开一丝缝隙。
清晨,他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喝黑咖啡,她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泛白,小心翼翼地问:“颂安哥,关于之前我离开的事……”
“今天的吐司火候过了,边缘有些焦苦。”他放下咖啡杯,拿起旁边的平板,指尖快速滑动着今日的行业快讯,头也不抬地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
午饭后,他习惯性地起身准备回三楼书房,沈时雨在楼梯口叫住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有些话,想认真跟你谈谈……”
“下午两点半和欧洲的合作方有个重要的技术对接会议,你的场景氛围图第二版渲染,最好在一点前发到我邮箱。”他脚步未停,声音从楼梯上方平稳地传来,没有回头,公事公办的指令将她未出口的话彻底堵了回去。
晚上,她终于攒足了力气,敲响他三楼书房那扇紧闭的门,里面传来他毫无波澜的声音:“有事?如果不是关于《还愿》大世界项目进度的紧急问题,明天工作室再说吧,我还有个核心代码架构需要最终复核。”
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避障程序,总能精准地预判她的意图,并在她靠近之前,轻描淡写地设置好路障,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向深入交谈的路径。
这种无处不在的、温和却坚定的拒绝,让沈时雨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困兽,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却每一次冲撞都只能碰到冰冷光滑的墙壁,徒劳无功。
她快要被这种无声的、持续的精神折磨逼疯了。
她宁愿他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懦弱、自私;宁愿他像那个晚上一样,用痛楚而激烈的言辞撕开所有的伪装;甚至宁愿他直接宣布结束,给她一个痛快。
也好过现在这样,像被置于文火上慢慢炙烤,所有的焦虑、委屈、恐慌和不解,都在这种持续的、得不到回应的沉默中发酵、膨胀,折磨得她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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