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坐在床上，微微歪着头，打量着进门的王冬。
平心而论，王冬的确有着难辨雌雄的美貌。他的五官都是清秀纤长的类型，脖颈也是细细的，让江离想起唐雅过去曾提到过的，西方神话中顾影自怜的水仙少年。
这个女扮男装，扮的水平确实不错，若非唐雅提醒，就连江离也看不出王冬是个女子。
江离可以肯定，过去在修真界绝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但每次见到王冬，她又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不过自打进了门，王冬就一直是一副不太自在的样子，虽然极力掩盖紧张，却还是显出几分手足无措。江离打量着打量着，也忍不住笑了：“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过来坐吧。”
王冬又走近了两步，却没有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江离的脖子上。
由于没有叫治疗魂师，江离只能用最基础的方法来处理伤口，此时脖子上已经扎了一圈绷带，由于血液被寒气冻结滞涩的缘故，并没有渗血。
不过透过绷带，依然能看见那一股股往外散溢的寒气，把脖子周围的一片皮肤都冻得青白泛红。
王冬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放心吧，已经没什么事了。”注意到他的目光，江离用手轻轻摸了一下绷带，“如果你只是担心我的伤才来的话，那……”
王冬忽然开口：“霍雨浩干的？”
江离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话说到一半便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算是吧，不过也是我自己弄的。”
王冬没想到她这么坦诚，也跟着愣了愣：“这件事，你没有告诉其他人，为何独独告诉我？”
江离坦然一笑：“我不想对你说谎。”
王冬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不像现代的穿越者们一般，对霍雨浩的“男主”身份更是毫无滤镜，没什么欺骗的必要。
再者江离看得出，王冬对她并没有恶意，告诉他事实，或许还能拉拢他成为盟友，日后对付起霍雨浩来还能多一份助力。
她的想法很简单，然而王冬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倏地一下，竟然红了一片。
“咳。”他欲盖弥彰似的拨了一下发丝，将发尾拉下来掩盖住了自己的耳朵，“你们……为何这样？”
江离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声音懒洋洋的：“我们俩有仇，而且是大仇。”
王冬皱眉：“那……”
“怎么一直是你在问问题。”江离转过头看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狡黠，“我们怎么也算是同乡吧？应该每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这才公平。”
王冬缄默了一瞬，垂下眼睫：“好。”
江离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语气也微微一卡，有些怀疑地瞧着他：“事先说好，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能欺骗。我们怎么说也是老乡，编故事就没必要了。”
王冬依然是毫不犹豫，直接点了头。
“好，现在应该我问你了。”江离直起身，“你以前是哪个宗门的？”
之前她就一直好奇王冬的身世，只是王冬始终对此守口如瓶，现在可算给她逮到了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住。
王冬摇了摇头：“我是鬼修，没有宗门。”
这下，就连江离也微微瞪大了眼睛：“鬼修？”
在她生活的世界里，人族、魔族、妖族都能修行，但鬼修却并不常见。死者入轮回，过了奈何桥，便会忘却前尘往事，要想堕入恶鬼道、以死者之身修炼，无异于逆天而行。
成为鬼修，不光需要极为强大的执念和毅力，还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天赋和力量，在七月十五这一日穿过十八层地渊绝境，从千万死魂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向死而生，才能从地狱爬回人间。
所以为鬼修者，生前大都执念颇深，到了入不了轮回的地步。一旦出世，就是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鬼王。
但江离生前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修真界有什么厉害的鬼修出世，所以王冬大概率是在她死后才成为鬼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冬生前极有可能也不是凡人，指不定是她在修真界的同僚。
见她问完，王冬正要开口，却又被江离打断：“哎，等一下，你刚刚问了我三个问题，你还欠我两个问题呢。”
王冬无奈地眨了一下眼，却还是回应了：“你问。”
江离对他的容忍度大为惊奇。毕竟在其他穿越者的口中，王冬似乎一直是个不苟言笑、很难接近的人，就连唐雅也没少吐槽他那张好似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冰块脸。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江离又问。
王冬似乎因为这个问题怔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许久之前，萍水相逢而已。”
这个回答实在太模棱两可，虽然的确正儿八经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信息量却少得可怜。江离试探道：“这么说，你很久之前就见过我了？不只是听过我的传闻？”
王冬：“这是另一个问题。第三个问题，你确定要问这个吗？”
见他不上钩，江离撇了撇嘴，说道：“算了，我问别的。”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心里有什么执念，才让你决意要成为鬼修？”
这一次，王冬过了很久，也没有回答。
他长久地看着江离，浅色的瞳孔盛着暖黄的灯光，像一对又薄又脆的琉璃。
“抱歉。”许久之后，王冬才说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江离并不意外，她把身子往后一靠。
“好吧。”她说道，“那我不问了。你回去吧。”
王冬：“……”
江离隔得远，只听见他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不过才向外走了两步，他又忽然折返回来：“你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把刻刀……”
“你喜欢？”江离说道。
王冬又是一愣：“不，我只是想说……”
那把刀很危险，请你小心。
还没等他说出口，江离就迅速从自己的纳戒中取出了那把刻刀，递给王冬：“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我已经封存了里面的戾气，它现在听话得很，绝对不会造次的。”
她正愁没地方处理这把刻刀，这下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王冬：“但……”
“拿着吧。”江离迅速翻身下床，把刀塞进了他的手中，“你上回不是送了我一把剑鞘吗？就当是礼尚往来。”
说完，她轻轻推了一下王冬的肩膀，把他往门外推去，生怕他反悔：“好了，我要休息了，走吧。”
直到大门关上，站在走廊上的王冬还是晕乎乎的。
那柄大名鼎鼎的凶刀果然安安静静，已经没有一点先前的凶戾之气，明明没在江离手中停留多久，刀柄却仿佛残留着余温，让他的掌心逐渐滚烫。
王冬眸色一冷，原本透着浅蓝的瞳孔一瞬间竟泛起深邃的黑色，一瞬间，手中的刻刀颤抖了起来。
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同类强者的恐惧，就像是下属见了上司，小鬼见了鬼王，血脉深层对于弱肉强食的遵从令它们情不自禁地向面前的人臣服。
感受到刻刀中邪念的顺服之意，他才收起刻刀，离开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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