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内，空气冷得像灌了铅。
骆定疆胸膛剧烈起伏，“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不是在问风险，而是彻头彻尾的不相信他。他死死地盯着李舟，那眼神像是在审判。
骆定疆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比咆哮更具分量，每一个字都砸在周围所有人的心头，“我的战士，我猛虎营五百个弟兄，凭什么跟着你一个来路不明的海军参谋，去钻一个不知名的下水道？”
羞辱、质疑、审视。这是他作为指挥官，最后的，也是最直接的防线。
李涛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刚想上前一步，却被李舟用眼神制止了。
李舟没有回答骆定疆的质问，仿佛那句话只是耳边的风。他甚至没有看骆定疆，只是转身，重新面对那块巨大的战术屏幕，屏幕上是伽梵王宫冰冷而精确的三维模型。
他伸出手指，点在了最外围那圈高达三十米的城墙上。
“回答你的问题，营长。”李舟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他用讲解一盘菜谱的语气，开始解剖一座死亡堡垒，“如果我们用常规方式进攻，连第一重院落都过不去。”
他将模型放大，光标在墙垛上那些黑色的半球体之间移动，拉出一条条红色的射击覆盖扇面。瞬间，整个王宫外墙变成了一片没有死角的死亡交叉火力网。
“外庭院，实际上是一个全自动化的露天屠宰场。”李舟的指尖在模型上滑动，每一下都让在场的特战军官们心头一紧，“墙垛上，部署了七十二座旋转机枪塔，内置多光谱传感器，弹种为10毫米贫铀穿甲弹。”
他顿了顿，将画面切换到地面视角，一片片红色的警告区域在广场的地面上浮现。
“广场地砖下，铺设了二百四十七枚感应地雷，非金属外壳，极难探测。它们与机枪塔相连。一旦我们的人冲进去，机枪塔开火，我们卧倒规避，体温接触地面超过三秒，地雷就会被激活。站起来跑，被机枪打；趴下不动，被地雷炸。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
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军官们，此刻脸色已经变得凝重。他们都是巷战和攻坚的专家，但这种完全由AI控制、逻辑闭环、不计成本的防御工事，他们闻所未闻。
侦察连长谭烈川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着屏幕，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士兵在那个广场上被撕成碎片的惨状。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李舟的手指已经滑到了模型的第二重防御圈。
“就算我们不计伤亡，用一个连的弟兄当炮灰，侥幸冲过了‘屠宰场’，撕开了外墙。那么，恭喜我们，进入了第二重院落，‘议政殿’广场。”
他随手点亮了内廷防线四座角楼上的特殊标识，那四座如同探照灯般的装置瞬间在模型上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这不是装饰品。”李舟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脊背发凉，“这是定向能武器，三秒循环蓄能，零点五秒持续照射。一次齐射，足以将一辆‘玄武’主战坦克连同周围十米的地面一起熔化成琉璃。它的防御范围，覆盖了整个第二重院落，没有任何死角。”
指挥部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李舟的讲解，像一把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伽梵王宫华丽的外壳，露出了里面血淋淋、钢铁铸就的杀戮本质。
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甚的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这不是打仗，这是在用人命去挑战一台冰冷的、计算精确的杀人机器。
骆定疆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苍白，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他引以为傲的猛虎营，在这座王宫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我的方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在所有人的信心都跌入谷底时，李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将画面切回了那个毫不起眼的排污渠出口。
“我带队直捣黄龙，目标是地下AI中央控制机房。”他的语速陡然加快，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脱口而出，“只要我们能成功植入干扰病毒，让整个防御系统陷入瘫痪，这个窗口期，就是你们的机会！”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两条凶狠的突击路线。
“火力支援连，用定向爆破，同时炸开第一、第二重院落的侧围墙，不用走正门。突击连，沿着缺口直插进去！”
方案讲完，李舟停止了操作，转身，再次迎上了骆定疆的目光。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审视的“关系户”，而是一个制定了完整作战计划的指挥官。
指挥部里再次陷入了死寂。但这一次的死寂，不再是压抑，而是被点燃的希望。
几名连长和营部参谋交换着眼神，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认同。他们看向骆定疆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就连一直紧绷着身体的李涛，也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眼中满是自信。
所有人的沉默，都在无声地催促着骆定疆——这是唯一的生路了，营长，下命令吧！
骆定疆死死地盯着战术屏幕上那两条红色的突击路线，屏幕的光芒在他眼中疯狂闪烁，映出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挣扎。
接受，就意味着他，骆定疆，第一空降师的骄傲，猛虎营的战神，当着所有部下的面，承认自己是个蠢货。
拒绝，任务失败的责任将由他一力承担，猛虎营将成为整个龙昭军的笑柄。
数秒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最终，骆定疆动了。
他缓缓地靠回自己的指挥官座椅，脸上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极度的轻蔑。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嗤笑，那笑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花里胡哨。”
骆定疆用一种看穿了所有把戏的眼神扫过李舟，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讥讽。
“把五百个身经百战的弟兄的命，赌在你那份不知道从哪个办公室抄来的、未经任何验证的情报上？”
他猛地一拍“为什么要相信你？”扶手，整个人站了起来，一股凶悍无匹的气势轰然爆发。
“李舟少校，我不管你背后站着谁。但你给我记住！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这种人玩弄权术、捞取资本的地方！”
冲突，以最激烈、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彻底引爆。
骆定疆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军官，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变形，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忘掉那些未经验证的懦夫战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
“我们是猛虎营！我们的战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碾！过！去！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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