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情一凛,长公主也从容起身。
“恭迎陛下!”明黄仪仗出现,长公主带头见礼。
皇帝目光不动声色扫视一眼院中,视线着重在启出来的骸骨上多停留片刻。
躲在暗处的秦渊,警觉立刻缩回脑袋,神情僵硬,朝旁边虞瑾二人递去眼神。
长公主哪怕发现他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被皇帝的人抓个现行,发现他们偷偷摸摸在这看热闹,就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秦渊有点着急,手心里隐隐冒汗。
虞瑾和宣睦对视一眼,两人镇定自若贴着墙边挪出去。
趁乱,公然站在了长公主府的护卫最后面。
秦渊:???
这是个什么操作?这么有恃无恐的吗?
秦渊左右看看,背后空无一人。
他飞快做下决断,决定随大流,也悄摸一点点挪过去,佯装无事发生的和宣睦二人站在了一起。
有事大家一起扛吧,挨骂受罚都有个伴儿。
秦渊站得腰板儿笔直,刻意的有些明显了。
虞瑾视线越过宣睦,侧目瞄了他一眼,颇是无语。
看到皇帝出现,高娘子冷汗瞬间又再浸湿脊背。
这回,她心里的那根弦紧紧绷起,是半点不敢松懈了,使劲低垂着眉目,琢磨穆云禾话里的漏洞,预备反击。
皇帝到来,长公主自是将座椅让出。
皇帝看了她一眼,他谦让妹妹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来因为他是兄长,二来也是觉得姑娘家天生身子骨更弱一些。
是以,皇帝也没坐。
他踱步,径自走到那摊白骨面前,弯身蹲下。
毫不忌讳,指尖抚过骨头上的一些断痕。
穆云禾看在眼里,憋了半天的眼泪,又有点控制不住。
赵王则是心里莫名紧张,在旁边连续吞咽口水。
他向来不怎么摸得透他这父皇的心思,这时心虚又忐忑,就不敢贸然开口。
不多时,就有人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皇帝起身,随意坐下。
长公主也坐在他身侧。
皇帝没理赵王,目光直直锁定穆云禾:“你……”
高娘子唯恐穆云禾开了口,会给皇帝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抢着先发制人。
“陛下明鉴!”她膝行两步,满脸愤慨,“我们王爷娶的明明应该是湖州乔氏的女儿,可是这女人方才自曝身份,说她是什么穆氏……”
这个女人,也是蠢。
她不知道,冒名顶替嫁入皇室,是欺君之罪吗?
高娘子心中得意,正在激烈陈词,冷不丁,范嬷嬷又追上来给了她一巴掌。
高娘子:……
范嬷嬷打完她,已经有些厌烦了:“连陛下说话都敢打断,我看你这刁奴不是不懂规矩,而是压根没把皇家威仪当回事!”
这副天老大她老二的架势,真真是看见她这副嘴脸,就手痒。
范嬷嬷年轻时,虽是个暴脾气,但因着在长公主跟前做事,为了长公主不被人诟病,她都是尽量克制的,如今上了年纪,她都慈祥许多了。
长公主也是多年不曾见过她如此暴躁,明明是个挺严肃的场合,没忍住,拿帕子掩嘴轻笑了一声。
高娘子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也知道怕了,顿觉魂飞魄散,直接趴伏在了地上。
皇帝依旧没理她。
赵王稍稍往前半步,想说点什么圆场,可——
皇帝眼角的余光也没分给他。
皇帝只问穆云禾:“你指认赵王府密室里挖出的这具白骨才是真正的魏氏遗孤,有何凭证?”
魏书茵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她又是个淑女性子,更不会顽皮登高,皮囊已经被时间风化,骨头上并无可以证明她身份的印记。
“回禀陛下,这具白骨,的确无从辨认是否魏家姐姐,但妾身就是人证。”穆云禾自袖中掏出那幅被火燎去一些边角的画轴,刷的抖开。
赵王对这件遗物,感情很深,本能抢上前来,急切的差点劈手夺回。
穆云禾举着画像,跪得笔直:“妾身可以作证,这画卷中人,绝非忠烈侯亲妹,也不是什么魏氏遗孤。”
奚良将那画像接过,近距离又呈给皇帝。
皇帝没多看,赵王的嫡妃什么样子,他看一眼就认得。
穆云禾又从袖中掏出一卷画纸,小心展开。
上面,亦是一幅少女画像。
只是那画像上的女子,比“赵王妃”要年少数岁,带着明显少女的青涩。
若非要说两张画像上的人有何雷同,大概只能说神韵上有点相似,年少时的魏书茵,青涩腼腆,有些羞怯,但那位赵王妃,则是满脸愁绪,俩人都不是开朗明媚的那种人。
当然,后者极有可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穆云禾道:“妾身画技不佳,只循着记忆里魏家姐姐的模样,也临摹了一副,十四岁时的魏家姐姐大概就长这个模样。”
其实她画得并不十分传神,但魏书茵是杏眼,小鼻子小嘴巴,是天生温婉小家碧玉的长相,那位赵王妃,则是狭长的凤眼,鼻子更挺括,唇形弧度也更立体些。
单论长相,她和魏书茵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要大气很多。
“说到底,你还是空口无凭,凭什么叫父王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赵王震惊过后,就是不信,跳出来反驳。
穆云禾不避不让,完全无视他目光中习惯性的打压和威胁,迎着他视线,冷道:“杀人凶手的话,与我的话,谁更可信?”
赵王噎住。
这屋子底下密室里藏着一具被酷刑凌虐后的白骨,这一点,对他和他的王妃十分不利。
他扭头,就想一脚将高娘子踹翻。
然则,他本就虚得厉害,情急之下,又没什么准头,这一脚非但没踹倒高娘子,自己反而一个趔趄,单膝跪在了地上。
场面一度尴尬,从人群缝隙后面看热闹的虞瑾,差点笑出声。
不过,高娘子也领会了赵王意图,咬牙道:“陛下和长公主明鉴,我们王妃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这间屋子里,那时候王妃身体不好,冬日里就偶尔会去温泉庄子住上一段时间调养,可能……是有人趁着主子们不在,做的手脚,栽赃嫁祸?”
事实上,赵王那时候偶尔会出京办差,短则数日,最长的会有半年之久。
这密室,就是趁赵王不在京时,赵王妃安排心腹秘密打造的。
然后,她将魏书茵囚禁于此。
魏书茵从小学习书法,还很精通,她是临时起意来冒名顶替的,字迹短时间内无法模仿,而那时,魏氏一族灭门才没多久,总有一些亲朋故旧散落各处。
她可以装病,避着不见人,但必要时候传出来的手稿,和身体上明显的特征,总要做好给外人看。
那仵作推断的大差不差,她留着魏书茵右手完好,就是用她代笔写字的。
等她将赵王拿捏的差不多,并且第一个孩子出生,也养到两三岁,确定不会轻易夭折,自觉身份地位稳固了,她也就将魏书茵彻底灭口了。
尸体搬来搬去麻烦,那密室以后也不会再用,索性就扔在里面,任她发烂发臭,直至化骨。
高娘子这话牵强,除了赵王没人会信。
穆云禾反唇相讥:“那赵王殿下的驭下手段,当真不怎么样,这王府是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漏成筛子了吧?”
“那座密室,要建成,怎么也得一群人来挖上十天半月。”
“最后,还要搬来大块石板,铺设地砖,吊顶和墙壁。”
“这还是您心尖尖正妃的院子里,府里管家护卫都是死人?能瞒天过海,干这么大的事?”
“一座王府都管成这样,王爷以后还是别掌权了,省得坑害百姓乃至社稷江山!”
赵王只是本能的抗拒想信,自己王妃身份有问题,人品也有问题。
穆云禾不留情面的字字句句,他完全无从反驳。
高娘子从旁,又急出一身汗。
管家也吓到了。
他是赵王心腹,自赵王出来建府开衙,他就是管家。
他生怕赵王为了维护已故的王妃,拿他出来背锅。
不过,赵王正逢爱情被骗的重大关头,怀疑人生呢,暂时真想不到要甩锅。
相比找人背锅,息事宁人,他此时更关心,自己的真心是否喂了狗。
皇帝犀利冷沉的目光射来,赵王面皮一僵:“父皇,我……”
后面,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恰此时,长公主又冷淡开口:“老五你口口声声,对你的原配正妃此志不渝,据本宫所知,这些年你的所有姬妾侍寝后你都给她们灌避子汤。”
说着,她也多看了穆云禾一眼:“包括续娶的王妃。”
这件事,私底下传,是赵王痴情的证明。
拿出来,当众说,他是有些觉得羞耻,和无地自容的。
穆云禾冷笑:“曾经有个侍妾李氏,因为偷偷倒掉避子汤,怀了身孕,王爷知道后,亲自带人送去红花汤,给她落了胎,并且不准请太医,李氏小产后,血崩直接丢了性命。”
以前就算因为赵王是她魏家姐姐的夫婿,她爱屋及乌,都不能赞同赵王这样的举动。
哪怕赵王深情的对象是她最喜欢的魏家姐姐,别的女子欠他的?
只是,她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得过且过。
赵王面上一慌,就见皇帝看他的眼神更加冰冷。
长公主继续说道:“你这样做,是爱屋及乌,不想有庶出的孩子,分走你两个嫡子的宠爱和权势,那你可知,这十多年间,你这两个孩子,身在何处?”
赵王还没从心虚里回神,闻言,又是一脸茫然。
长公主斜睨了边上秦涯一眼:“秦漾死后,本宫的人本是好心,想暗中替你接回这个孩子,保护起来。”
“结果潜入澄明书斋,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些年,你的两个孩子,压根不在司空先生门下受教。”
“那老头……好像是欠了什么人的人情,和你这两个好儿子,一起蒙骗天下人。”
她问:“所以,这些年,你是把你这两个孩子,藏去哪里去了?”
? ?二更。
?
范嬷嬷:以后请称呼我巴掌战神,谢谢!
?
高娘子:你……
?
范嬷嬷:啪啪啪!看见你就想抽,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挨抽很爽?
喜欢折金钗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折金钗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