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机械地送进嘴里，味同嚼蜡。
与此同时，芙蓉园内。
宋清沅正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枚刚绣好的香囊，细细端详。香囊上绣的是一丛幽兰，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她的陪嫁大丫鬟采薇，正低声将厨房和清心小筑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
“……王爷去了清心小筑，非但没怪罪王妃，反而夸她深明大义，还训了文姨娘小家子气。
听说，文姨娘气得脸都白了，晚膳也只动了几筷子。”采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宋清沅淡淡一笑，将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清雅的香气萦绕开来。
“王妃这一手，敲山震虎，既立了威，又拿到了实权，还让王爷觉得她贤德，实在是高明。”她轻声说道，眼神里却没什么波澜。
采薇有些不解：“娘娘，如今王妃出头，将文姨娘压了下去，对我们不是好事吗？您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宋清沅放下香囊，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澈而深远：“一只狼被关进了笼子，固然是好事。可你别忘了，这府里，还有一头猛虎。狼与虎斗，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才最要小心。”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刘嬷嬷那边，你怎么说的？”
采薇连忙回道：“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去过了。
奴婢告诉刘嬷嬷，王妃的命令自然要听，但王妃身子骨也不算顶好，总不能真把她份例里的好东西都挪给清心小筑。让她自己看着办，灵活一些，多为王妃的身体考虑。
若王妃问起，就说是心疼王妃，自作主张。”
宋清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便是她对刘嬷嬷忠诚度的一次小小试探。刘嬷嬷是她的陪嫁，理论上最该听她的。
但如今在王府，崔静月才是正经主子。如果刘嬷嬷完全听从崔静月的，说明人心已变；如果她能在这件事上打个折扣，偏向自己，则说明这条线，还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做得好。”宋清沅重新拿起那枚香囊，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兰草纹路，“这府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我们，看戏就好。”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弯月挂上梢头，清冷的光辉，洒满了整个静安王府。在这片光辉之下，有人欢喜，有人愁，更多的，是看不见的暗流汹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清心小筑彻底成了一座被无形之墙圈禁的孤岛。每日三餐，主院的太监都像上朝点卯一样，准时提着食盒前来，在一屋子人面前，用银针不厌其烦地将所有菜式一一试过，再恭恭敬敬地请文姨娘用膳。
这套流程，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一种日复一日、深入骨髓的凌迟。
文悦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起初，她还会摔东西，咒骂下人。到后来，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常常一坐就是半天，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衬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也愈发的怨毒。
她腹中的孩子，非但没能给她带来荣耀和安稳，反而成了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让她动弹不得。
这天午后，天气有些燥热，文悦歪在榻上，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吃什么都反胃。她忽然想起去年秋日，王爷曾带她去京郊的别院，吃过一次阳澄湖送来的大闸蟹，那滋味，膏肥黄满，鲜美无比。
一股强烈的渴望突然涌上心头，压都压不住。
“画眉，”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画眉连忙凑上前：“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我想吃螃蟹，要最新鲜的，清蒸的就行。”文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画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为难道：“娘娘，这……这螃蟹性寒，您如今有孕在身，太医三令五申，是万万碰不得的。再说了，这也不是吃螃蟹的季节啊。王妃那边，肯定不会准的。”
“我不管！”文悦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画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就是要吃！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吃这一口！你要是弄不来，我就……我就不活了！”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眼眶泛红，一副癫狂的模样。
画眉吓坏了，她知道自家主子这段时间心气不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万一真做出什么傻事，她可担待不起。
“娘娘您别急，奴婢……奴婢这就去想办法！”画眉连声安抚，挣脱开她的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她不敢直接去大厨房找刘嬷嬷，知道肯定会被骂回来。她眼珠一转，想起了厨房里一个叫小德子的杂役。那小子手脚不怎么干净，但路子野，平日里靠着帮各院主子下人私下采买些东西，捞了不少油水。
画眉揣上自己攒的几两碎银，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正在后门劈柴的小德子。
“小德子，帮个忙。”她将银子塞进小德子手里，压低声音说，“我们娘娘想吃螃蟹，要活的，新鲜的。你能不能想办法从外面弄两只进来？价钱好说。”
小德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眼睛一亮，嘿嘿笑道：“画眉姐姐，这可是稀罕活儿。不过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傍晚时分，您让个小丫头在清心小筑后头的角门等着就行。”
画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才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回去了。
她这边刚走，小德子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诡异起来。他将银子揣进怀里，却没有立刻出府，反而绕了个圈，溜达到了芙蓉园的后墙。他对着墙角一块松动的砖头，学了三声布谷鸟叫。
片刻后，砖头被人从里面抽走，采薇的脸露了出来。
小德子将画眉找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采薇听完，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钱递过去：“知道了，这事你办得很好。螃蟹照买，但要记住，须得让厨房里除了刘嬷嬷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见你把螃蟹送进去。”
小德子接过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谄媚地笑道：“采薇姐姐放心，小的明白。”
芙蓉园里，宋清沅正在听采薇的回报。
“螃蟹？”宋清沅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这个文悦，是真蠢，还是被人逼急了，开始行险棋了？”
采薇道：“奴婢看，八成是疯了。谁不知道孕妇忌食螃蟹？她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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