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新年，是云袖入宫后的第一个新年，本应该是她最期待的时候——终于是自己高高在上地看其他女人的表演，终于是自己自己施舍般地将银子丢给别人，终于是自己去体验那人上人的生活。
但这一切的幻想，云袖还没来得及伸手触摸，就戛然而止在襁褓里。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坏奴才！”
翊坤宫偏殿内，云袖疯狂地拍打着木门，嘴里念念有词，疯狂地嘶吼着。
“我是陛下的女人，我是丽昭仪，你们竟敢把我关在这里？等我出去，一定要把你们这群奴才全部打入浣衣局！”
门外的小内监掐着嗓子，面上的嫌弃和鄙夷都被门板挡在外面：
“哎哟我的娘娘，您可省点力气吧！谁叫您触犯了宫规，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依律处置您，谁敢私自把您放出来？”
“贱奴！贱奴！”云袖拍打门板的动作愈发激烈起来，嘴里骂得也越来越脏。
小内监白了一眼，语气里还是那副佯装恭敬，但暗里藏针：“娘娘，您先好生歇着吧，奴才先退下去了。”
内监是奉皇后沈凌波的意思来看看翊坤宫偏殿的情况的，如今差事办完了也就转身走了。
末了，他扭头对翊坤宫偏殿的小宫女说：“照顾好你家娘娘，万万出不得一丝差池！”
“奴婢遵命。”
暗处的一个粉衣小丫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内监走了，也赶紧转身回到主殿去复命。
“欺人太甚！”德妃“啪”地一声将茶盏倒扣在桌上，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云袖这才失势多久，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跟前来了？皇后尊贵，但他一个奴才又是哪个牌面上的玩意儿？”
小丫鬟把头埋得更深，但所说的话却还在火上浇油：“娘娘您是没有看见，那个太监的表情，完全就是不将丽昭仪放在眼里，恨不得一个白眼剜了丽昭仪！”
果然，德妃听完怒意更甚。
可实际上她的怒意并不是真正因为云袖受辱，或是因为云袖如今被看轻而愤愤不平。
只不过是因为宫宴在即，最关键的人物不仅出不来，还在这里丢了翊坤宫的脸面。
“奴才踩高捧低，娘娘疯疯癫癫，呵，不知道的以为本宫这翊坤宫是什么不祥之地。”德妃向后靠倒在椅背上，“明日的宫宴到底如何是好？她儿子的命，难不成要叫我一个人去讨！”
德妃的指节叩着桌面，水渍和木头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和德妃此时郁闷的内心如出一辙。
“本宫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是个能扶起来的，谁知竟是个沉不住气的蠢货！根本就是个一点事情都扛不住的，还生生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小丫鬟这回沉默了，不敢再接话。
殿内的油灯的光影摇曳，映得德妃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强硬地将那怒火狠狠压下，又重新摆出贤良淑德的模样。
“罢了。”德妃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疯，那也有疯的用法。沈凌波想借宫规把云袖摁死在这偏殿里，让她彻底成一个见不得人的疯婆，那本宫就偏要让她出去透透气。”
她招手唤来心腹宫女溪河，压下声音，低声吩咐：“去，把偏殿的门开开。就说本宫念在年节临近，不忍见丽昭仪一人孤寂疯魔，特准她出来‘散散心’。”
溪河一惊：“娘娘，可是禁足丽昭仪，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咱们若破了这懿旨，皇后娘娘她会不会……”
看着溪河畏手畏脚的模样，德妃冷笑：
“懿旨是让她禁足思过，说不准离开翊坤宫，但是可没说不准她在翊坤宫院内思过。何况本宫协理六宫，难不成连这点权限都没有了吗？再说，”德妃眼中闪过得意的算计，“一个‘疯子’，不管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罢了。”
溪河听完德妃这番“道理”，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奴婢这就去办。”
溪河起身退出主殿正厅，径直朝着偏殿去了。
当偏殿的门锁被溪河轻易打开时，云袖正眼神涣散地蜷缩在门边，神智不清的同时，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不停地咒骂。
至于推开的门缝中，突如其来射进来的光线，让云袖不适地眯起眼。
“丽昭仪，”溪河逆光而立在门前，背后是光芒万丈，但云袖看不清她的脸色，也看不清她眼中的高高在上，“德妃娘娘开恩，准您到院里随意走走、透透气。”
听到“德妃”二字，云袖本来还浑浊不清的眼睛忽然有了几分神志，她踉跄着站起来，几步就冲上去，死死抓住溪河的两肩疯狂地摇晃着：
“快叫德妃帮帮我出去！明天就是宫宴，我要去给我儿子报仇，我要去告诉陛下是谢士津害了我儿子，我不能被关在这里！”
溪河被她拽得生疼，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但根本挣脱不了这个蛮力巨大的“疯女人”。
“丽昭仪娘娘，您……您冷静点！我家娘娘既然说了要帮您，您就安心吧。”
“安心？”云袖尖叫，“我要如何安心！明天就是宫宴，今天我还被皇后那个坏女人关在这里，我怎么安心！”
“那还不是您自己惹出了麻烦……”溪河小声嘀咕了一句，又立刻换上一副嘴脸：“娘娘，您安心在这院中走走吧，切记不要横冲直撞，不要大声喧哗。”
溪河特地加重了最后一句话，可是云袖似乎听不出弦外之音。
她松开溪河，自己跌跌撞撞地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不过只是才被关了几日，她如今站在这院中，却觉得恍如隔世，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外面世界的空气。
“放出来了？”德妃站在主殿殿前，看着溪河回来，赶紧走过去问，语气里都是期待。
溪河点点头：“娘娘放心。”
德妃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久违地露出笑容。
“去找几个不长眼的丫鬟，无意冲撞一下丽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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