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姬年轻的时候,坐在雍国王位上的是秦臻和秦皦的祖父秦则,也就是之后大名鼎鼎的昭襄王。
那时候的秦则已经六十多岁了,人虽雄图大志,但毕竟年老衰败。韩姬悄悄让下人们帮忙弄过秦则的画像,勉强算威严,但绝不算俊俏。
相比之下,韩姬身边的那个年轻的林胡马奴就显得过于英俊了些。
这林胡马奴出身微贱,因为是异国人,在韩国毫无根基,离了韩姬基本上难以活命。他虽然处境不堪,偏生长了一个极其聪慧漂亮的脑袋,擅长揣摩上意,每每迎合韩姬的喜好,能将韩姬哄得开开心心。
比起做低阶嫔妃,伺候一位年迈又强大的王,韩姬自然是希望能永远留在韩国做最尊贵的公主,一辈子被人讨好伺候着。
韩姬一时冲动,选择与那林胡马夫私通,不久之后就怀上了身孕。
如此,她的父兄便决不能将她送到雍国了!
她是韩王元后嫡出的公主,也是储君一母同胞的妹妹。她有自信,这辈子不管她做出多么荒唐的时候,父兄也不至于将她处死。并且,父兄碍于颜面,大概率还会为她善后。
按照惯例,将来不管她嫁给何人,但凡她能一生留在韩国,绝对是能混上一块封邑的。她毕竟是储君同母妹,兴许还能比她那些嫁在韩国本地的庶出姑姑、姑奶奶们待遇更好。
韩王和储君最开始听说韩姬同马奴私通有孕时确实大发雷霆,之后果然按照韩姬预想的那样帮她善后,甚至已经开始帮她物色合适的新夫婿,挑选合适的封邑。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刚为韩姬挑好封地,雍国的大军就已经来骚扰韩国的边境,夺走了韩国西边的数座城池,其中就有预备给韩姬的封邑。
为了暂时缓和和雍国的关系,他们还是得送公主去雍国和亲。
韩姬的姐姐们都已经嫁了,妹妹们又都尚未长成。若是送过于年幼的公主去雍国,情况只怕也难以得到改善。
其一,雍王喜爱妖娆艳丽的女子,小公主们尚未长成身量矮小容貌稚嫩,可能无法获得雍王的宠爱;其二,幼童心智不够成熟,可能难以缓和维护雍韩两国关系;其三,公主年纪尚小,数年内定然无法平安生育子嗣。
当然,最重要的肯定是第三条。
虽然韩姬当时已经快要生产,但韩王和储君商量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将她送去雍国。
打胎的风险太大,弄不好将来就再无生育能力了,他们送一个不能生育的公主去雍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韩王和储君并没有强迫韩姬打胎。
相反,生育过子女的女子将来再次生育的风险会降低很多,顺利产下头胎的韩姬反倒被他们寄予厚望。
韩国同雍国的边境形势紧张,韩姬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不管她做什么都影响影响不了他们的计划了。
自打她怀孕的事情被发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俊俏的林胡马奴,据说是被杀掉了。等她生产完之后,他们又打算将她刚出生的女儿杀掉。她悲痛愤怒但又无济于事,一时间也动了求死的心思。
最后是她身为储君的兄长拦住了她,向她承诺一定会保下这女娃的性命。
她听说哥哥为了给这孩子求情,在韩王的殿前跪了一整日,韩王最终决定留下这孩子,交给了王室旁支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抚养。
韩姬无可奈何,终于认了命。
她那时候年轻,身体恢复得快,后来就被张罗着送去了雍国。
棠姬听完整个故事怔了半天。
她年幼时在上党就听人说她是哪位公主与马奴生的野种,讲起这些故事时言辞极其不堪。棠姬不肯相信此事,还经常为此同人争吵打架。
原来,真实的故事竟是这般。
另一边的韩姬讲完一切,抬手抚了下棠姬的脸颊,神情悲痛又茫然,既像是在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又像是透过棠姬的这张脸触摸另一个人的灵魂。
“你的面容同你父亲长得真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惊了一下,险些以为他重活一次,投了女胎。”韩姬低声开口。
棠姬清楚韩姬口中的的这位“父亲”,是故事里的那个早逝的俊俏林胡马奴。
“我没有想过要他死的!是我对不起他,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葬送了他的性命……我保护不了他却非要招惹他,该死的是我啊……”
韩姬说到这里再次捂住了脸,眼泪顺流而下。
棠姬帮棠姬擦了下眼泪,也轻轻抱住了她。
她不是她的生父,不能代表他责怪或者原谅谁。但是作为他们两个人的女儿,她能够体恤母亲的痛苦和无奈。
“母亲,您不要这么想。当年您也才十六七岁,这样小的年纪,能保全自己都艰难,不能将其他人的苦难都揽到自己身上的。
父亲当年也是成年人了,他爱慕您,所以同您走到了一起,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那他一定也做好了将来应对结果或者不测的准备。他是被坏人杀的,并不是您杀的。相反,您是这世上最希望他能够活下来的人之一!
我们生在这样的乱世,生死并不由己,能相识一场已是万幸,焉能奢求事事圆满呢?就算是有人应当为父亲偿命,该死的也另有其人!”
韩姬想起自己远在韩国的兄长和已经埋入王陵的父王,最终只是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说完父亲的事儿,棠姬又对韩姬嫁入雍国王室的事儿有些好奇。
“母亲,他们不是要将你嫁给雍国的昭襄王吗?为什么您最后会嫁给时为雍王孙的庄襄王?”
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韩姬据实以告。
就在韩王父子想要将韩姬送去雍国的当口,雍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六十多岁的老雍王秦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当时还是安国君的孝文王已经做好了要即位的准备。
虽然最后老雍王侥幸留下性命,之后又撑了好些年,直到七十多岁才宾天。但这一场乱子吓坏了韩王父子,对将韩姬送去雍王做低阶妃嫔的事儿犯起了嘀咕。
老雍王的年纪太大,都够做韩姬的爷爷了,韩姬嫁过去也不见得能有生育的机会。倘若勉强将人送进去,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就做了寡妇,韩国也只是白白浪费一位高贵的嫡公主。
安国君当时四十岁上下,不仅储君的位置做的极稳,而且年富力强,几乎每年都有新的子女出生,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韩王当时思索许久,一心将韩姬嫁给安国君。
但是安国君哪儿哪儿都好,只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他膝下光儿子都有二十几个。韩姬就算嫁过去很快生了儿子,但是小公子与兄长们相差二三十岁,大概斗不过这些年长的哥哥们。
孝文太后当时还是储妃,因为嫁过来多年都没有生育,收养了媵女夏妫的儿子子楚。
这个子楚城府极深,生个孩子同他争夺未来的储位,那更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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