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屿发梢还湿漉漉的,一颗水珠落在庄眠发顶,像墨点在宣纸上晕开,洇湿了她的黑发。
他把毛巾往她脑袋上一罩,懒懒散散地说了句:“给那模特发消息,告诉他我到底行不行。”
指的是卢卡斯那句‘男人过了二十五就不行了,我才二十岁’。
庄眠仰起脸,素净的面容在光下呈现出清透无暇的质感,佯作惊讶:“你过二十五了?”
谢沉屿垂眸凝视她半晌,隔着毛巾用力揉了揉她脑袋,眼神里无奈又牙痒痒:“你怎么这么会气人?泽仔还整天说你没脾气。”
“你也不像有年龄焦虑的人。”庄眠笑着把脸埋进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结实温热的胸膛,闷笑声从两人相贴处传来,“而且我也不止二十五岁了,我们半斤八两。”
他年少时,她也正青春;他历经沉淀时,她也走向成熟。
他们相处的时候,时光仿佛不曾流逝,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
谢沉屿慵懒靠在沙发上,浴袍带子松散地垂落。他坏笑着把人揽进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朵:
“正好,熟男配熟女,天作之合。”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天作之合的。”庄眠忍俊不禁。
秉承着你来我往的原则,庄眠拿起毛巾,学着他方才的动作,轻轻罩在他头上。
谢沉屿挑眉瞥她:“干什么呢。”
“我帮你擦头发。”庄眠跪坐在他身前,“礼尚往来。”
“擦不干的话,”谢沉屿享受她的服务,还要低声威胁一句,“就再做一次。”
庄眠瞳仁倒映着他过分英俊的脸,想起不久前的情潮。
他每次都说最后一次,可每次都有下一次。
从来都不知道节制,力道一次比一次重,填得她满满当当。
两人面对面坐着,互相为对方擦头发。谢沉屿的头发短而利落,很快就被擦得半干,庄眠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贵公子连发质都透着养尊处优的细软。
前几日,她初到港城那会儿,他刚修剪过的头发,发尾稍硬,蹭着腿根肌肤,扎得她刺刺痒痒的疼。
不难受,但过于刺激,令她战栗不已。
谢沉屿将她的一缕长发别至耳后,指腹轻轻摩挲那道浅淡的疤痕:“怎么弄的?”
庄眠啊了声,回神:“被树枝不小心刮到的,不碍事。”
谢沉屿深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辨不清具体情绪:“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是不是都不算大事?”
“真的都过去了。”庄眠指尖划了下他喉结上暧昧的痕迹,转移话题,“这个怎么还没消?”
“也不看你多如狼似虎。”谢沉屿握住她的手,道貌岸然极了,“一见面就往我身上扑。”
“我哪有,明明是你……”庄眠耳根泛红,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什么。”他挑眉,存心要她说出口。
庄眠抿唇不语。
她头发浓密,他用干发巾慢条斯理地帮她擦拭长发。庄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不久前忧虑的事情蓦然涌上心头。
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恶行,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反派。很多时候,不过是站在了不同的位置,守着各自的立场。
庄眠懂得谢沉屿。他对谢家的守护,从来不是贪恋权位,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责任。那些名利,他凭自己就触手可及。
正如谢沉屿也懂得她。无论钟家其他人待她如何,钟景淮终究是她的贵人,是她的半个哥哥。她永远不会,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他们没有那么多爱情至上的幻想。
也不愿意对方成为白眼狼。
擦干头发的那一刻,谢沉屿将干发巾丢到一旁,庄眠抱住他,男人的身躯硬朗结实又宽阔,肌理分明的胸膛像一堵无法撼动的热墙。
尽管缠绵了无数次,早已熟悉对方的体温,但每次相拥仍然带着新鲜的战栗。两具鲜活滚烫的身体轻轻裹住彼此,脉搏下剧烈的心跳穿透皮肤相互应和,轻微发着颤。
“谢沉屿,不要为了我放弃任何东西。”庄眠在他心脏的位置字句清晰地说。
“永远都不要。”
男人眸底的笑意骤然消散,冷淡睨着她,声音无温:“意思是,放弃你就可以?”
庄眠说没关系:“因为我也不会为你放弃任何东西。没有你,我也可以活下去。”她绝不会寻死觅活。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拥有的本来就不一样。不用脑子思考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年放弃更多的人是她。
她放弃了那么多她在乎的东西,却反过来要求他不要放弃。
倘若谢沉屿真为了谢家跟她提分手,即便所有人都指责他,庄眠也理解。
如同五年前分手,或许全世界都骂她,可谢沉屿绝不会,他理解她,所以选择放她离开。
他们总是容易心疼对方。
宁愿自己千疮百孔,也见不得对方受半分委屈。
谢沉屿扣住她的手腕,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庄眠却更用力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胸膛,执拗地不肯抬头。
“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我来向你求婚,来跟你复合,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也喜欢你。这些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
“就算下一秒我们就要分开,这一秒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谢家悉心栽培的继承人,知道他们有多爱你,也知道你有多在乎他们……”她的嗓音轻柔而坚定,“我更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所以我们提前约定好。如果有一天你难以抉择,或是说不出口分手,就给我发一句‘平安顺遂’,来代替告别。”
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庄眠想,她解决完庞自励的事,就要换城市生活了。
去一个永远不会下雪、冬天不那么冷的城市,一个没有谢沉屿的城市……
不。
她毫不犹豫地否定这个念头。她在沪城奋斗了那么多年,收获颇多,不会离开,她还要继续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们都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更不会忘恩负义。
谢沉屿有他的责任,庄眠有她的理想。
在她之前,谢沉屿从来不知道人的语言可以化为最锋利的武器,将他割得支离破碎。
谢沉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很低:“庄眠,你不能这么残忍。”
你不能,对你自己这么残忍。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总是把最深的伤痛留给自己,了解她坚强的外表下藏着多么柔软的心。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庄眠不奢求有人能理解她。她不是为了别人而活,别人理不理解不重要,也影响不了她活得漂亮。
可谢沉屿不一样。他就是懂她,就算全世界谴责她,他也懂她。
庄眠已经很努力了,可听见他的话,纤瘦的肩膀还是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谢沉屿修长指骨捏着她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来。看到她那双倔强而通红的眼睛,顿时心如刀绞。
对视须臾。
他低头,轻轻撞了一下她额头:“就你会心疼人。”
庄眠怔怔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庄眠。”谢沉屿伸手蹭了蹭她的眼角,唇角轻勾,“你已经把我吃干抹净了,得一辈子对我负责。”
庄眠纤长的睫毛微动,迎上他垂下来的眸光。那双总是锋芒锐冷的黑眸,有着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慵懒和松弛。
每次他这样唤她的名字,都像是在她心间播下希望的种子。
庄眠:“可我不希望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那样我会感到压力。”
“想什么呢。”谢沉屿眼瞳漆黑,话说得嚣张又傲慢,“我这么贪心,自然什么都不会放弃。你是我喜欢的姑娘,得跟我一样贪心才行。”
庄眠沉坠的心被人捞上来,慢腾腾道:“我胃口也没那么大。”
“是吗。”谢沉屿勾了下唇,托着她背将她压在沙发上,手掌抚摸她平坦的腹部,“哪儿小?这儿?”
一寸寸往上挪动,懒懒地问:“还是这儿?”
“痒,谢……”庄眠像被点了笑穴,笑个不停,“好痒,你别乱摸……”
阒寂无声的空间,除了两人的对话声,便是嬉戏笑声。到处都是一点就燃的火星子,身心热,灵魂也热。
*
庄眠在港城的第一天向谢沉屿求了婚,坦诚了从过去到现在的所有顾虑;而在离开的这一天,她又诉说了未来的种种可能。
走一步看十步,并非犹豫不决,而是坦然接受所有结果。
返沪当日,乘车离开酒店前往机场途中,谢沉屿接到某通电话,临时去了一趟白加道。
庄眠本来想说那她先去机场等他,但谢沉屿好像有点粘人,去哪儿都要带着她。
离开白加道,前往机场,通过VIp专属廊桥直接登机,搭乘私人飞机返回沪城。
晚上八点,飞机降落虹桥机场。
坐进等候的加长宾利,前往餐厅用餐。车厢内的隔板紧闭,高清大电视屏幕上播放着财经新闻,音量调得低,像背景里嗡嗡作响的白噪音。
庄眠单手托腮,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新闻,倏地想起什么,侧过头问谢沉屿:
“吃完饭,你要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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