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谷的脚步刚踏出村落边界,夜风突然变了方向。
之前缠绕在鼻尖的血腥味被一股更浓烈的铁锈气取代,混着焦糊的木头味,顺着风钻进喉咙,呛得人忍不住咳嗽。他抬头望向东北方,那里的夜空竟泛着不正常的橙红色——不是灯火的暖光,是火焰灼烧天幕的颜色。
“那边在打仗。”封岩的声音比夜色更沉,玄铁剑的剑柄被他攥得发烫,“刚才那狗官往皇宫走,这战场却在反方向,你觉不觉得奇怪?”
怀谷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九色佛珠在腕间剧烈发烫,锦袋的流苏无风自动,像是在催促他朝着那片橙红色赶去。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那片战场才是“怒”境真正的核心——不是官员的欺压,不是个体的无力,是整个城池的覆灭,是无数生命在战火里的哀嚎。
越靠近城池,耳边的声音越清晰。起初是隐约的厮杀声,后来是城墙崩塌的巨响,再后来,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混着士兵的嘶吼,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绝望之网。当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怀谷的脚步猛地顿住,连呼吸都忘了。
城墙已经塌了大半,黑色的城砖碎成齑粉,混着鲜血在地上汇成暗红色的溪流。城门口堆满了尸体,有穿着铠甲的士兵,也有穿着布衣的百姓,他们的手有的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有的则紧紧攥着家人的衣角。火焰在房屋上肆虐,木质的梁架“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尸体上,点燃了残破的衣袍,却再也烧不醒那些冰冷的人。
“救命……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一声微弱的呼救从城墙下传来。怀谷循声跑去,只见一个妇人被压在断墙下,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怀着身孕。她的腿被城砖砸断,鲜血染红了裙摆,却依旧伸出手,朝着不远处的瓦砾堆哭喊:“我的孩子……我的阿明在那里……”
瓦砾堆下,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正埋在砖石里,只露出一只抓着布老虎的手。怀谷立刻扑过去,用手刨开瓦砾。碎石子划破掌心,鲜血渗出来,混着灰尘结成血痂,他却丝毫没察觉,只是机械地扒开砖石,指尖触到男孩冰凉的脸颊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孩子……孩子还有气!”怀谷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男孩从瓦砾堆里抱出来,男孩的额头在流血,却还紧紧攥着那只布老虎,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已经冻成了冰粒。
妇人看到男孩还有呼吸,眼里瞬间亮起微光,可下一秒,一支羽箭突然从黑暗中射来,直直朝着男孩的胸口飞去。
“小心!”封岩的反应快过思维,他猛地扑过来,玄铁剑横在怀谷身前。“当”的一声脆响,羽箭被剑刃劈成两半,碎片溅落在地上,却还是有一小块划伤了男孩的胳膊,渗出一点血珠。
怀谷抱着男孩的手臂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只见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正朝着这边走来,他们的铠甲上没有任何标识,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路过百姓的尸体时,甚至会用脚踢开,像是在驱赶碍眼的石子。
“是北境的蛮族。”封岩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我小时候在山寨见过他们的盔甲,他们最喜欢屠城,抢完粮食就把人全杀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领头的蛮族将领看到怀谷怀里的男孩,突然笑了,用生硬的中原话喊道:“把孩子交出来!本将军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妇人听到这话,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用手撑着地面,朝着将领的方向爬去,腹部的血越流越多:“别碰我的孩子!我跟你们拼了!”
将领嗤笑一声,抬手就是一刀。怀谷想冲上去阻拦,却被封岩死死拉住。“你不能去!”封岩的声音带着急喘,“我们没有灵力,连自保都难,你现在冲上去,只会跟她一起死!”
怀谷的身体剧烈颤抖,他看着妇人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朝着男孩的方向。鲜血溅在他的粗布麻衣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衣料渗进皮肤,像是在灼烧他的理智。九色佛珠的白光突然变得刺眼,却压不住他心底翻涌的怒火——不是之前的隐忍,不是克制,是像岩浆一样要冲破胸膛的暴怒。
“放开我。”怀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孩,男孩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沾满血污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眼神里满是恐惧,却没有哭,只是小声说:“先生,我怕……”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怀谷最后的克制。他想起菩提观的晨雾,想起玄真道长教他念“慈悲为怀”时的温和,想起安子书在楼家山口递给他桂花糕时的笑容——那些平和的画面,此刻都成了刺向他的刀。如果慈悲只能看着无辜的人死去,如果温和只能任人宰割,如果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那他修的道,念的经,又有什么用?
“封岩,你带着孩子去东边的破庙,那里应该能躲一躲。”怀谷的指尖开始泛白,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过度压抑的灵力在体内冲撞。七情塔的压制还在,可他此刻竟能感觉到,有一缕微弱的灵力正顺着掌心的伤口往外涌,带着九色佛珠的金光,在指尖凝成一点星火。
“你要干什么?”封岩的眉头拧成川字,他看着怀谷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你想硬拼?我们打不过他们!”
“我知道打不过。”怀谷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悲壮的坚定,“可我不能看着他们把这城里的人全杀了。这是‘怒’境,不是让我们看着绝望,是让我们在绝望里找到反抗的勇气——哪怕只有一丝。”
他将男孩轻轻放在封岩怀里,又解下腕间的锦袋,塞进男孩手里:“这佛珠能护着他,你一定要带他活下去。”
封岩还想说什么,怀谷却已经转身朝着蛮族士兵冲去。他没有武器,只能凭着那缕微弱的灵力,避开士兵的刀砍。有个士兵举刀朝他劈来,他侧身躲开的同时,指尖的金光突然暴涨,狠狠拍在士兵的胸口。士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胸口竟被金光烧出一个小洞,冒着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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