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天清晨,沈寄风和金钗一前一后,踏上马车,出了齐王府。
车轮碾过青石板,打破坊间的寂静。卯时末,沈寄风的马驶进城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金钗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前方已是人流如织,各色车辆,挑着担子的货郎,赶着驴车牛车的百姓,排成了一条长龙,都都等着城门兵查验放行。
不远处的早点摊,刺啦一声,紧接着就传出一股辣椒和蒜末炝锅的香味,那是在给豆腐脑做浇头。
沈寄风靠在马车里,闻着这股子香味,肚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咸豆腐脑还得是城门口的崔纪。
“郡主,我去买两碗吧,这队且得排着呢。”
“外加两张油饼。”
金钗偷笑,明明在家吃了早饭,这才不过半个时辰,郡主的肚子又空了。
一碗香辣咸鲜的豆腐脑下肚,马车终于开始挪动,城门官见到沈寄风,笑得满脸谄媚,检查却是半点没松懈,就连车轴都被摸了一圈。
城门是汴京第一道门户,沈寄风对严苛的盘查早就习以为常。
等待的时候,隐隐听见有人喊郡主,沈寄风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清晰。
“是不是有人叫我?”
金钗从门帘探出身子,在冗长的排队人群里,看到一道瘦弱笨拙的身影。
“郡主,等等我!等等我!”
“是姜三郎。”金钗回头对沈寄风道。
“他不老老实实在工部呆着,来找我做什么?”
疑问间,姜三郎已经跑到马车前,扶在车辕上气不接下气,“郡主,矿上还用人吗?我想回矿上。”
沈寄风惊诧,她的银矿什么时候比工部还好了。
在路上,姜三郎交代了事情始末,刘黎监守自盗贩卖铁料的事情爆出来,他本人被砍了头,工部所有人也被收押进大理寺问话,被他连累最深的便是底下的一堆主簿和办事小吏,姜三郎便是其中之一,无辜被解了官职,也不说处罚,只说回家等着启用。
姜三郎离开工部那日刚好下着大雨,他一个人顶着雨从工部一直走到自己家,却迟迟不敢进门。
好不容易有了一官半职,还没到三个月,飞了。
启用,那是大人物用的,而他,汴京城楼上一块砖头掉下来,砸死5个人,有四个就是他这样的小吏。
家里年迈的父亲唉声叹气,还不忘安慰他,再等等,风头过了以后,或许打点一下又能回去了。
姜三郎听到打点两个字就生气,当初从银矿回来的时候,沈寄风兑现承诺,给他拿了50多两银子,本来这笔银子,姜三郎想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父亲却让他用来打点刘黎,为此还添上了家里压箱底的20多两。
结果,肉包子打狗,连个响动都没听见,姜家倾其所有用来打点的银两,还不够刘黎买方砚台的,银子没到位,少不得一直坐着冷板凳。
姜三郎不愿在家里听父亲每日唠叨,思来想去,还是矿上最好。
沈寄风自然欢迎,姜三郎老实话少,又有真才实学,他设计的排水巷道给矿上省了不少事。
“三郎,六号坑里面的积水通过你的排水巷道都排出去了,你算是立了大功了。”
姜三郎面露疑惑,“排水道和六号坑之间的距离不短,是额外挖了吗?”
沈寄风的声音从马车里懒洋洋地传出来,“此事说来话长,没额外挖,但也想了一些办法,你实际去看就知道了。你这次回来,最高兴的当是曲一方了,平时他没少念叨你。”
金钗想起养伤时曲一方几乎日日都要提起姜三郎的名字,笑道:“可不是嘛,在咱们小院的时候,他一条腿架着像支大炮,嘴上还不忘念叨,三郎要是在就好了,他年轻反应快,我这条腿说不准就不用断了。”
“曲师傅腿断了?”姜三郎焦急起来。
“哎呦,都快好了,早都行动自如了,好好把心放肚子里吧。”沈寄风轻轻敲着马车窗户,示意他稍安勿躁。
姜三郎闷声道:“我离开也不过两个月,当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错过了许多。”
“郡主今日不急不躁,想来炼银已经有眉目了。”
姜三郎没有疑问,用了肯定句。
沈寄风的笑声从马车门帘飘出来,“生死状早在四天前就算完成了!”
“不过,皇爷爷让我多炼些银子,我答应了,所以还不能掉以轻心,还有十来天,希望数量上不要太难看,你们郡主我也是好面子的人,太少了脸上挂不住。”
马车上一路欢笑,待到西京银矿的时候,刚过晌午。
沈寄风到了矿场直接找来初永,询问进度。
初永见沈寄风身后跟着一个脸生的陌生男子,面露防备。
沈寄风介绍一嘴,“这是原来矿上的水师,姜三郎。”
随后让金钗带着姜三郎去找曲一方。
屋里只剩二人之后,初永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压低声音道:“郡主离开的这几日,一共炼出的银子共计400两,其中前三日每日只有50多两,后面三日一日比一日多,昨天炼出的银子超过了100两。”
沈寄风很满意初永的谨慎,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她虽然信任姜三郎,但初永作为管事,心中的警戒线拉满是矿上的福气。
“银子的成色还是那样吗?”
金银合金的事沈寄风没说,但自然瞒过不老油条初永,不过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含糊其辞道:“还和当初一样,张道长这几日一直没来,听说一直在观里研究分离之法。”
“那些犯人怎么样?有没有闹事?日日接触水银,可有出现不适?”
初永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寸见方的记事本,上面详细记录着矿上每日的情况,他交给沈寄风,自己则如数家珍汇报道。
“犯人还算老实,主要有唐石镇着,他们不敢造次。这些犯人虽然接触水银,但因为铁瓮的密封性好,水银蒸汽几乎很少溢出来,反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淘洗汞银齐的水不行,我昨日做了试验,放了几尾活鱼到水塘里,不到半个时辰,都死了。张道长说,水银会蒸发,也会沉积,时间久了水反而毒性没那么大。”
“所以,主要的危害在淘洗环节?”
初永点头,“牛皮手套太厚重,带上根本没法干活,犯人们对此倒是无所谓,不过如果是普通矿工,就不好说了。”
沈寄风拍着他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了他一番,之后语气沉重道:“先顾好眼前吧,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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