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不喜欢怀瑾，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或许是当初生产时受了委屈，又或许是觉得他不够像你……可孩子是无辜的啊！那可是你十月怀胎、亲生骨肉！怀瑾自小懂事孝顺，从不顶撞你，逢年过节都记得给你奉茶磕头，你却连他死后都不愿流一滴泪，怎么能够如此狠心！冷血到这种地步，简直令人发指！”
旁边隐着身的‘厉书翊’听到这里，眉头紧紧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
他身形微动，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然而，站在他身侧的南溪却忽然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无声的制止。
符纸召唤出的这道影子是由残魂碎片与生前记忆凝聚而成。
只能维持短短十二个时辰。
且符咒的效力有限，影子必须紧随南溪而动，一旦离得太远，便会迅速消散。
南溪本性仁厚。
见厉书翊一生至孝，却死得不明不白。
而且母亲又似对他心生嫌隙。
自己便动了恻隐之心。
是以在朝会结束后，没有立刻让听消散。
而是带着他来到康宁侯府，只为成全母子二人最后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过阴阳永隔、死不瞑目。
可眼下这番话，牵扯太多机密与隐情，有些真相尚不能公之于众。
更不能被这道影子听见。
否则一旦情绪失控，影子提前崩解，便再无机会相见。
南溪眼神微沉，又无声地摇了摇头。
时间本就所剩无几，每一息都珍贵无比，万不能再节外生枝，徒增变数。
‘厉书翊’望着母亲冷漠的背影，心如刀绞。
可他终究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愤与委屈。
然后缓缓退后一步，重新隐入阴影之中，只留下一道微微颤抖的轮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柳霜月忽然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呵，一个冒牌货，死了正好。我若真为他哭天抢地，披麻戴孝，那才是真的对不起我那苦命的儿子。”
‘厉书翊’浑身一僵，瞳孔骤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柳霜月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她……她竟说他是冒牌货？
母亲认出来了那人并非是他？
康宁侯也是猛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喉咙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
“你、你说什么？什么冒牌货？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怀瑾怎么会是假的！你疯了吗？”
柳霜月转过身，目光扫向他，眼中满是厌恶与不屑。
“连你这种蠢人都能察觉到我儿被人掉了包，眼神举止都不对，气质神态也与从前大相径庭，难道你以为我会一直蒙在鼓里，装聋作哑？我忍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等一个真相大白的时机。你以为我真的毫无察觉吗？呵，真是可笑。”
康宁侯整个人如遭重击，踉跄后退半步，瞪大双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脑海中轰然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他原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
可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一直都知道？！
这时，厅里突然响起一连串“扑通”声。
那声音急促而密集，像是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接连不断地回荡在空旷的厅堂之中。
原来是那个缝脑袋的婆子，还有守在旁边的丫鬟小厮，全跪下了。
他们原本还站在原地，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
此时却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按倒一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一个个脸色发青，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吓得魂都没了。
他们的眼中满是惊惧，嘴唇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柳霜月摆摆手。
“都下去吧。”
她的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寻常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柳霜月早想好了。
她绝不让那个假货顶着她儿子的名字下葬。
真相必须传出去！
她的眼神坚定，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所以让几个心腹提前知道，也无妨。
只要这些人还活着，只要他们口中还传着真相。
那个冒牌货就永远无法真正取代她儿子的位置。
康宁侯瘫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挤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的声音干涩而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惊惧。
柳霜月淡淡道：“从他喊你‘爹’的那一刻起。”
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让康宁侯浑身一震。
康宁侯：“……”
他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南溪在一旁默默盘算——那不就是穿书人刚穿过来的第二天吗？
他的目光低垂，手指在袖中轻轻掐了掐，心中飞快地推演着时间线。
照柳霜月这意思，康宁侯其实也早就知情了。
不然，她怎会如此笃定？
又怎会如此从容？
若非康宁侯早就察觉，却选择默许，她又怎会等到今日才揭破？
穿越夺舍这事儿，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灵魂换位、记忆融合、言行一致，每一步都需天衣无缝，稍有差池，便会被人识破。
好在她是投胎到肚子里的，没人发现她跟原来不一样。
她从出生起就是“她”，没人怀疑她的身份。
也没人追究她为何与从前不同。
康宁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试探着说：“就算那人是假的，可那身子终究是怀瑾的。云衿公主要是让这身体死了，那真正的怀瑾，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悲悯，像是在为死去的儿子哀悼。
又像是在提醒柳霜月要三思而后行。
这老头又在挑事，故意激她，想让她恨上公主。
柳霜月眼神一暗，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桌角。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木头之中，指节泛白。
康宁侯屏住呼吸，等着她反应。
突然，她笑了一声。
那笑声清冷而讥诮，像是寒夜里刮过的一阵风，带着刺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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