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入七月,赤日当空,酷暑难耐。
然首日的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市集,依然人潮如织。
殿宇廊庑间,百货杂陈,珠宝、衣物、书籍、古玩、香药、时果等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苏赢月小心在人流中穿行,躲闪着那些横冲直撞的孩童和挑着担子的货郎。
她正专注脚下,忽沈镜夷热热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随即握住她的手指。
苏赢月登时抬眼看向他,只看见他清俊的侧脸,他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一次,两次……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习惯了他此举。
这次,她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她原本因拥挤而微微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放松下来,任由他牵引着,行走在人流中。
忽然,苏赢月轻轻晃动一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轻声道:“你看那个摊子,已开始售卖磨喝乐了,塑得真是精巧可爱。”
沈镜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用泥塑成的小儿娃娃,手持荷叶,放置在彩绘木栏座里,引得不少女娘驻足流连。
沈镜夷点了点头,“嗯,你若喜欢……”
还未等他说完,苏赢月便拉着他向那摊位走去。
此番急切姿态,不见平日的端庄稳重,透出几分少女心性。
沈镜夷怔愣一瞬,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任由她拉着自己向那泥塑摊而去,并注意着周围人群,小心护着她。
张悬黎看见,便要快步跟上,却被蒋止戈一把拉住。
她回头看他,没好气道:“我要去找月姐姐,你干嘛拉我?”
蒋止戈脸上挤出一丝痛苦的笑,“我说,玉娘表妹,你踩到我脚了。”
张悬黎柳眉一竖:“我什么时候踩你脚了,你快放开我。”
蒋止戈被她气笑,低头笑道:“不知表妹今日的鞋子厚几寸啊?”
张悬黎随着他低头看去,见自己的脚确实踩在他脚上,怔了一瞬,快速挪开脚,嘴硬道:“分明是你自己不看路,往我脚底下撞。”
“好好好。”蒋止戈无奈,笑道:“表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还不是同你学的。”张悬黎甩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同我学的?”
蒋止戈猛地转头,看向身后正捧着一包果脯,吃得两腮鼓鼓的陆珠儿。
“小阿萤,我是她说的那样吗?”他神情期待道。
闻言,陆珠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从果脯上移开,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用力点点头。
她眼睛弯成月牙,嘴里含着果脯,含糊又诚恳的“嗯”了一声。
“你……”蒋止戈气得差点跳脚,“好啊,你个小阿萤,白疼你了。”
说着,他劈手夺走陆珠儿怀里的那包果脯,并得意地拿出一块抛入口中。
陆珠儿看着他,小嘴瘪了一下,随即道:“蒋大哥,我找玉姐姐告你的状去。”
“还你还你。”蒋止戈立刻塞回她怀中,“拿好拿好。”
陆珠儿抱住果脯,笑道:“蒋大哥,你要多和沈大哥学学,看他如何对月姐姐的,温柔又体贴。”
“再看看你,整日就知道和玉姐姐斗嘴,欺负她。”
蒋止戈抬手伸向她,边拿果脯边道:“小孩家家的,你懂什么?”
“是是是,我不懂。”陆珠儿鼓着腮帮,笑呵呵、含混道:“反正我瞧着欢喜就行。”
蒋止戈抬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别傻乐了,要追他们去了。”
挤挤挨挨,五人随着人流逛逛停停,看看瞧瞧,不知不觉行至寺内东北角的净土院。
此处相比前殿,甚是清净。
刚一踏进净土院,还未及看清院内景致,苏赢月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满是焦灼的叹息。
“这可如何是好?工期紧迫,这、这真是……”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座看似新建的殿宇前,站着三人。两名僧人,另一位则是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
不待苏赢月细看,张悬黎倏然出声,“唉?那不是军器监的那个李书吏吗?”
蒋止戈嘴角一扬,笑着纠正道:“什么李书吏,人家现在将作监的李监丞。”
“哦,对对对。”张悬黎恍然,随即又疑惑,“可他一个将作监的官儿,不在将作监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陆珠儿递给她一块果脯,含混道:“看样子像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我瞧着也像,三个人看起来都满面愁云的。”张悬黎嚼着果脯道。
三人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那边的三人闻声转过头来。
李璟看见苏赢月他们,神色一怔,随即抬步朝他们走来。
苏赢月和沈镜夷对视一眼,也立刻抬步上前。
“沈提刑、蒋巡检、苏娘子。”李璟拱手一揖,“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巧遇你们几位。”
苏赢月福身还礼。
沈镜夷拱手还礼,语气沉稳平和,解释道:“公务稍歇,今日恰逢万姓交易,便陪夫人出来走走,散散心。”
他目光在李璟、以及后方住持与另一位大师的脸上扫过,顺势问道:“方才远远便见三位面有难色,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
闻言,李璟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熟稔和一丝窘迫。
“沈提刑,不瞒您说,下官蒙你和毕公引荐,到将作监任职刚满月余。”
“这督办大相国寺新殿壁画的差事,是李某领的头一件正经差事,本想做出些成绩,不负你和毕公的举荐之恩,谁知、谁知刚开始,就遇上了难题。”
“什么难题?”蒋止戈询问,“李兄说来听听,看我们是否能帮上些什么忙?”
沈镜夷微微颔首。
“那是新建的弥勒殿宇。”李璟抬手一指,“李某愁的正是这弥勒殿的《地狱变相》壁画之事。”
“原定画壁画的翰林图画局张待诏,昨日突发恶疾,竟溘然长逝了。”
“嗐,我当是什么大事。”张悬黎口快,爽利道:“这有何难?”
“那张待诏即是翰林图画局的人,如今他去了,你们从图画局再找一名待诏顶上,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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