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没有的。
父亲若是还在的话,定然不会让自己涉入这种危险境地。
倒是赵翊白有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姜灼惨笑一声,轻轻说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我父亲生前视我为掌上明珠,定然不愿意我卷入这些事务,倒是司马大人,今日如此行事,又可曾为司马崇考虑过以后?”
“他已任刑部郎中,自有他的锦绣前程!”
见姜灼影射司马崇将来也可能会落得她如今的绝境,司马严不禁起了几分怒意。
“我也是御前亲赐的正二品昭宁郡主,不照样也有剑戟所指的这天吗?”
姜灼微微仰首,纷乱青丝间,一双水杏眸明亮又真诚。
“我不过是一介女儿身,只因父亲站在了党争风尖浪口之上,才招来如此多的事端,其实司马大人您自己也知道,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您要杀我,不过是想让姜灼这个名字消失罢了。”
眼见司马严有动摇之意,姜灼还欲继续劝说:
“但仇恨是无法消弭的,您今日如此行事,未必日后不会有人记恨上司马这个姓氏,以司马崇的脾性也未必不会……”
“妖女!休要蛊惑人心!”
司马严却不愿再听,作势向姜灼脖颈砍去。
姜灼仰头将将躲过,翻袖间,剑刃再出。
司马严却早有预料地往兵甲阵列中退去,并没有给姜灼挟持的机会。
整装列队的兵甲胄卫将姜灼重重围困,数杆闪着锋利寒芒的战戟共同向姜灼袭来。
金铁交接,战戟交错。
姜灼淡然一笑,翩然跃起,踩在了戟尖之上。
一击未中,众兵士气不减,反倒继续嘶吼着冲锋,向上挑戟,意欲再刺,立于交错戟尖的姜灼便也一同被高高抬起。
姜灼的轻功很好,若非方才箭雨之中,腿部中了一箭,仅自己一人被围困于此的话,是能踩着这些甲兵的帽盔冲出重围的。
其实,现在也可以试试?
姜灼歪歪脑袋。
不知为何姜灼总有一种直觉。
一种觉得自己不会死于兵刃之下的直觉。
但也得益被战戟高高挑起,姜灼视野也更加宽阔,以至于姜灼看到了乘坐辇轿匆匆赶来的沈观芷。
“司马大人!这就是您向本宫承诺的势必平荡叛军吗?”
沈观芷明显也看到了高立于交错戟间的姜灼,轻抚孕腹,小心地由周身侍女搀扶下辇。
“罪女姜氏与反贼里应外合,纵火百花洲,欲挟持皇后殿下,行谋逆之事,难道有问题吗?”
司马严复述了给姜灼编织的罪名,清瘦背脊依然挺直如初,见到沈观芷亦只是微微俯身行礼。
倒是一众围攻姜灼的士兵,见沈观芷莅临,纷纷撤戟收招。
姜灼就此平稳落地。
“本宫就是皇后,有没有挟持,自然要本宫说了算。”
沈观芷缓缓上前,周边军兵纷纷让步,沈观芷便就此一步步坚定地走向了军阵中心的姜灼。
“此女狡诈,皇后殿下如今只是被她蒙在鼓里而已。”
司马严再度给了沈观芷一个离开的台阶。
“我与姜灼是自闺中就相识的金兰之交,五年相知,五年相守,五年相伴,她是否狡诈,是否挟持我,是否令我蒙在鼓里,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沈观芷再度画上了雍容华贵的妆容,额头间一枚珍珠花钿端庄清雅,锦绣华服逶迤而行,挥袖间更显盛怒磅礴。
或许,沈观芷精心装扮的美貌和衣饰,亦如自己砍下的那颗庞破山头颅,都是在气势上起一种威慑作用。
而人之所以依靠气势壮胆,还是因为实力不足。
能否救下姜灼,其实沈观芷心里应该也没有底。
毕竟,就连赵明景本人都无法控制如今的旧政世家。
姜灼微微垂眸,心中大致了然,也忍不住微微扯了扯沈观芷的袖摆。
沈观芷却回头,握紧了姜灼的手,给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沈皇后,当真要如此执着地为一个反贼作担保?”司马严强忍着情绪确认,同时也提醒道,“庞破山已死,灾情也已缓解,襄王随时会反,即便皇后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天下,为陛下,也为自家父亲,好好斟酌一二。”
“昭宁郡主姜灼,不是反贼。”沈观芷一字一句地再次声明,“先斩后奏,司马大人此举究竟是为陛下考虑,还是维护自己一姓之利?”
“好好好!”司马严的耐心终于耗尽,“沈家不过官至四品,倒是我河内司马氏三朝为相,我倒要看看在陛下眼里,到底哪一氏的分量更重?”
说罢,司马严再度挥手,欲将两人都一同处理。
姜灼也再度持剑挡在了沈观芷面前。
不远处,却传来了喊杀声。
骑着烈风的姜焰手持长刀,带兵而来,与司马严所带的人手杀成一片。
惊觉情况有变的司马严更是意识到了擒拿姜灼和沈观芷的重要性,但沈观芷毕竟怀有身孕,不可随意推搡,姜灼咬牙守在沈观芷四周,不准任何人接近沈观芷。
刺,劈,斩,点,扫,抹,割。
姜灼将浑身解数都使出。
只是眼前的陌生的面孔一张接一张,杀了戟兵,还有刀兵,盾兵,旗兵。
高的倒下了,还有矮的,瘦的,胖的。
一个,一个,又一个。
凝结的鲜血模糊了姜灼的视线,脚下的尸体越堆越高,姜灼却在恍惚间觉得身边除了沈观芷外,所有人都长了同一张面孔,都该杀。
一支利箭凌空袭来——
目标直向沈观芷。
来不及回转剑刃,姜灼索性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躯体替沈观芷生生受了这一箭。
沈观芷惨白着脸色惊呼了一声。
姜灼什么都听不见。
只觉得身体不停地下坠,直至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阿灼。”
是赵翊白的声音。
一如往昔般的低沉温柔,只是如今听来少了初见时的少年意气,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悲伤。
没有来迟。
赵翊白来早了。
姜灼笑了笑,只要杀赢这一场,自己和姜焰就能回到西夏,与赵翊白永生不再相见。
西夏。
自由的西夏。
漫野都是天空和草原的西夏。
即便身为女子也能闯出一片天地的西夏。
姜灼这样想着,就此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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