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点刑狱司的审讯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彩云那张交织着疯狂与冷静的脸。
在供述了裴青云“仙人饮”和假金的罪行后，她似乎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不再有任何顾忌，开始详细讲述她那环环相扣的复仇计划。
唐清羽和萧煜凝神静听，记录文书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将这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罪行逐一记录在案。
“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让猫蛊传说深入人心。”彩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红绡那个丫头，胆小又好奇，是最好的传声筒。我早早便与她同住，夜里无事，就给她讲我们家乡流传的猫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如何以黑猫为媒介，如何下咒，如何应验。次数多了，这故事就像种子一样，深深种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顿了顿，继续道：“满月酒那天，机会来了。我提前在柳莺常穿的一件外衫的袖口和衣领处，悄悄撒上了碾碎的荆芥粉。猫儿最爱这个味道，只要闻到，就会兴奋异常。”
“宴席上，柳莺喝了些酒，我便主动上前搀扶她回房休息。”彩云的眼神变得幽深，“回到房里，我端上早就准备好的白露膏，那糕点里，掺了我从家乡带回来的毒蝇鹅膏。柳莺对我并无防备，何况那白露膏本就是她爱吃的点心，她顺手便吃了一块。”
“毒蝇鹅膏发作需要时间，大约一炷香后，药力上涌，她开始眼神涣散，心神不宁。这时，我便取出了三清铃。”彩云做出一个轻轻摇晃的动作，“铃声配合特定的咒语，能放大毒素带来的迷幻效果。在她那双已经混乱的眼睛里，摇篮里原本可爱的婴儿，渐渐变成了一尊面目狰狞、向她索命的厉鬼！她惊恐万分，而我则通过铃声和低语，不断暗示她，必须掐死这个‘鬼物’，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她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伸出手，死死扼住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喉咙……”
唐清羽沉声问道：“然后你呢？你当时在何处？”
彩云冷笑：“我？我当然是立刻躲到了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我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冲进房间，发出尖叫，然后连滚爬爬地跑到宴席上报信。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是第一个发现惨剧的人，而且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样才能彻底洗脱我的嫌疑。”
“接下来，就是那只黑猫了。”彩云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趣事，“我早就驯养了那只玄猫，也提前用少量毒蘑菇和摄魂术让它变得焦躁易怒。我算准时间，趁着宴席上因为柳莺杀子而一片大乱时，悄悄将猫从靠近宴席厅的窗户放了进去。猫儿饿了许久，闻到椒麻鸡的香味，自然扑上去啃食。而它吃下的鸡块里，我也提前抹了毒蘑菇汁液，这会让它更加狂躁。然后，它嗅到了柳莺身上残留的荆芥味道……”
彩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猫发了狂，扑到柳莺身上又抓又咬，而早就被猫蛊故事吓坏了的红绡，立刻就想到了我讲的故事，失声尖叫‘猫蛊血咒’。一切顺理成章，所有人的怀疑，都自然而然引向了裴皓轩——这个恰好买了椒麻鸡，又恰好与柳莺有‘旧怨’的裴家大公子。”
萧煜冷声道：“那日我们在裴皓轩院中发现老鼠，也是你做的手脚？”
“不错。”彩云坦然承认，“我知道你们必定会来查案。裴皓轩有洁癖，院里最是干净。我提前抓了几只老鼠，关在笼子里，藏在院中角落。算着你们快要查到那边时，悄悄打开笼门。老鼠惊慌逃窜，自然会让人起疑。一个‘中邪’的人，院子里出现肮脏的老鼠，不是更坐实了他被邪术侵蚀的说法吗？”
“还有皓轩埋猫一事？”唐清羽追问。
“那更是简单。”彩云看向裴皓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冷漠取代，“我早就发现王爷的手下在暗中跟踪裴皓轩。于是，我再次故技重施。那晚，我估算好时间，在裴皓轩的饮食中加入了微量的毒蘑菇，不足以让他完全失控，但会让他精神恍惚，易于暗示。然后，我摇动三清铃，对他施以摄魂术，引导他去做‘埋葬黑猫，消除诅咒’这件事。我故意选在跟踪之人能清楚看到的地方进行。果然，那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裴皓轩的嫌疑就更重了。”
案情推理到这里，几乎所有的谜团都已解开。
唐清羽最后问道：“那么，柳莺的死呢？她脖子上的女子手印，是你留下的？你又是如何让裴皓轩深夜前往柴房的？”
彩云脸上露出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笑容：“柳莺那个蠢女人，一直对裴皓轩念念不忘。我不过是利用这一点罢了。在柳莺死前那天下午，我再次对裴皓轩用了摄魂术，引导他迷迷糊糊地走向柴房。而柳莺，那时神志是清醒的，她看到裴皓轩出现，还以为是她日思夜想的期盼成了真，以为裴皓轩终于对她有意……”
彩云嗤笑一声：“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等裴皓轩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厌恶的庶母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自然是惊怒交加，仓皇逃离。而柳莺呢？她以为裴皓轩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便是认可了她，没想到裴皓轩翻脸不认人，这才有了后来的激烈争吵，被路过的莲香听到了动静。”
“至于柳莺的死……”彩云语气转冷，“当天晚上，我潜入她的房间。她经历了白天的‘甜蜜’和晚上的‘背叛’，心神本就脆弱。我轻易地用摄魂术控制了她，然后……抓着她的手，让她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直到她断气！那脖子上的手印，自然符合女子的尺寸。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作品，但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毒：“可惜……功亏一篑。我没能最终杀了裴皓轩，完成让裴青云也痛失爱子的最后一步。唐清羽，萧煜，若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此刻裴家早已彻底崩塌！”
彩云的供述至此结束。整个复仇计划缜密、狠毒，利用人心、药物和邪术，将裴家上下玩弄于股掌之中，一步步将其推向毁灭的深渊。审讯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唐清羽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女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彩云是罪犯，手段残忍，罪大恶极。但她同时也是受害者，是被裴青云逼入绝境后才化身恶魔。法理与情理在此刻激烈碰撞。
萧煜面色冷峻，示意衙役将供词拿到彩云面前画押。彩云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手印。
“带下去，严加看管！”萧煜命令道。
彩云被押走时，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她的背影挺直，仿佛一个完成了使命的战士，尽管踏上的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裴家奇案，至此真相大白。但关于量刑，却让唐清羽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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