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做出这样的事情，儿臣也万分羞愧，实在无颜见皇阿玛！”四阿哥索性直接跪了下来。
康熙审视地打量着深深伏跪在方砖墁地上的儿子，“这样的事情？你倒是丝毫不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四阿哥缓缓抬起头，仰视着岿然高坐的君父，不由垂下头，面露三分羞愧之色，“其实，儿臣问过七妹了，七妹养在额娘膝下，朝夕不离，额娘做过什么时候，她又岂会不知？”
“小七啊……”康熙声音喃喃，原来如此。
顿了顿，康熙复又沉声问：“你既早已知晓，为何不早禀报朕？”
四阿哥连忙再度叩首：“儿臣包庇生母，儿臣有罪！只求皇阿玛不要怪罪七妹，她只是太过孝顺，绝非有意隐瞒！”
康熙略一沉吟，让子女告发生母，的确是太为难了些。
“小七缄默不言，也是人之常情，朕又如何会怪她。”这个孩子瘦瘦弱弱的，康熙虽不十分宠爱，却心存三分怜爱。
康熙又定定打量着这个儿子，“只是如今——你为何不继续隐瞒了？”——这些话，已然等同告发德妃了。
四阿哥忙道：“从前皇阿玛没问，也就罢了，今日皇阿玛既然问询，儿子又岂敢再缄默？况且……”四阿哥小心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以皇阿玛的英明，时至今日，只怕早已查清事情真相，儿臣隐瞒也是无益了。”
康熙被这个简单的马屁拍得十分舒服，他点了点头，“你倒是还算明事理，算了，起来吧。”
四阿哥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起身后，四阿哥又连忙道：“儿臣明白，额娘罪责深重，但身为儿子，又怎能不为额娘求情。还请皇阿玛看在额娘多年尽心侍奉的份儿上，好歹从轻发落一二。”
康熙不由哂笑，“德妃待你素不亲近，你倒是孝心仍存。”
四阿哥道：“额娘再不好，于儿臣也有生育之恩，儿臣不敢忘怀生恩。”
“生恩呐……”康熙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忽地问道：“你觉得，生恩与养恩，哪个更重些？”
这话像是随口说出一般，四阿哥却不由浑身紧绷了，无他，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一边是生母德妃，另一边是养母孝懿皇后！无论选哪边都是错！
四阿哥一瞬间额头都沁出冷汗来了，良久之后，只能道：“儿臣……实难斟酌轻重。”
康熙“唔”了一声，似是沉思，“确实是难为你了。”说罢，康熙挥了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四阿哥这才终于彻底松了这口气。
离开了乾清宫后，四阿哥本想离宫回府，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往南三所而去。心道，可惜忘了顺手买点礼物，空手而去虽不好，却也比不去强。
南三所。
六公主特意端了蜜饯来，结果却见七公主喝药像喝水一样痛快。
七公主捏了块蜜饯松嘴里，笑着说：“不妨事，这药不怎么苦。”
六公主不禁暗叹，七妹也太乖了。
六公主生母庶妃乌拉那拉氏早已不得宠，虽自小养在南三所，但自小也是被生母哄着疼着长大的，如今见七公主瘦弱病蔫，不自觉地便开始哄妹妹，“等你病好了，咱们去咸福宫，找八妹和十妹玩。”——至于养在宜妃娘娘膝下的九妹妹便算了，毕竟德妃娘娘素与宜妃娘娘不和，若是七妹与九妹太亲近，只怕德妃娘娘要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德妃娘娘如今都自身都难保……
“六姐姐不用去读书吗？”七公主小声问，这个时辰，怕是已然有些晚了。
六公主粲然一笑道：“没事，我请假了，今儿不去了。”
七公主微微错愕，没病还能请假？！这样的任性，换了额娘是断断不许。
六公主低声附耳道：“我跟你说，假很好请的，我只是跟女师说，要照顾你。女师还夸我友悌，立马就准了。”
七公主一时哭笑不得。
六公主笑嘻嘻道：“七妹要玩点什么，投壶还是双陆？我都陪着你！”
七公主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想好好躺着。”
六公主虽觉遗憾，却也不好吵扰病人，“那好吧，你先睡会儿，有什么事，只管叫人喊我。”
许是药劲儿上来，七公主倒是难得睡了一小会儿安稳觉。可惜四阿哥来了，教引嬷嬷只好将七公主唤醒。
看着妹妹瘦弱困倦的样子，四阿哥方才晓得自己打扰了七公主安睡歇养，一时有些尴尬。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顺道过来瞧瞧你。”说着四阿哥从袖中取出一串菩提子佛珠，挂在四公主纤瘦的手腕上，“这是前阵子请灵隐大师开过光的，能保平安。”
其实是数月前就得了这串佛珠了，只是今儿身上实在没有旁的合适的东西送人了。
七公主小手腕细得不堪一握，她忙手串多绕了一圈，方才不至于掉落，“多谢四哥。”虽说这菩提子不是她喜欢的，可心意难得，七公主不由露出笑靥，“四哥每日这样忙，还要特地替我去开光求平安。”
四阿哥心中一时赧愧，“只是求个心安罢了，宫中如今是非多，你只管好好养着，万事都不要搭理。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四阿哥心想，七妹身在后宫旋涡之中，想要置身之外，只怕也难啊。
七公主低下头，“五姐姐和十四弟倒是来找过我好几回了……我一直推说什么都不清楚。”——五姐姐倒是还好，十四弟却是不信的……
七公主眼圈一红，“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她们已经够可怜了，我总不能为了帮额娘，就去污蔑人家……素日里，额娘对她们已经很是苛待了，高庶妃甚至还小产了。还有当年十五弟事情，我都知道，我却只是眼睁睁看着……”
七公主滚滚落下泪来，“我也劝过额娘，可是额娘不听，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四阿哥心头一酸，忙掏出帕子替七公主擦擦泪水，“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责怪你，皇阿玛也不会怪你。听四哥的，你只管好好养病，外头的事情，什么都不必管，四哥会替你处理妥当。”
七公主含着泪花重重点头，“好，我都听四哥的。”
这样乖的一个孩子，怎能叫人不心疼？
然而，正在此时，却听得哐啷一声。
四阿哥脸色一沉，便见竟是十四阿哥冲了进来。五公主跟在后头，急忙一把捉住十四阿哥的衣袖，“十四弟，你要做什么？！”
教引嬷嬷也慌慌张张请罪：“奴才实在拦不住十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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