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咎的靴底碾过皇陵石阶，碎石发出细响。他停在阵眼碑前，玄火符令贴在掌心，雷纹自手腕蔓延至指节。血凤令裂痕浮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封印松动了。
地脉深处传来震动，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他蹲下身，将符令按进碑缝。一道微弱的雷光顺着纹路爬行，刚触到底部，光焰突然扭曲，像被什么东西咬住，猛地抽回。符纸边缘焦黑卷起，雷劲未散，却已失了方向。
黑雾从碑底裂口涌出，带着腐腥气，不散不聚，反而在离地三尺处凝成团状。雾中传出声音，不是嘶吼，也不是言语，是无数个喉咙同时开合，发出低频的震动，震得他后槽牙发麻。
他甩出第二道符，引动空中雷丝，织成网状压向黑雾。符火亮起的瞬间，雾团骤然收缩，随即膨胀，雷网穿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下一息，雷丝倒卷，顺着符纸反噬而来，击中他胸口。护心镜炸裂，碎片扎进皮肉，一股灼烫顺经脉直冲丹田。
他闷哼一声，退了两步，背靠石碑。雷符不是被破，是被吞了。更糟的是，那黑雾开始旋转，中心浮现出轮廓——半透明的巨影，头生双角，肩披残甲，正是三日前在朝堂上现身的妖王虚影。
虚影未动，口唇也未开合，但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你听见了吗？它在叫你……”
不是对他。
是冲着萧云璃去的。
那声音带着某种频率，像锈铁刮过骨面，又像远古钟鸣在颅内回荡。他立刻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鼻腔，神志一清。可那低语仍在，顺着血脉往下沉，直逼心口。
他抬手，将最后一道符拍在自己膻中穴上。雷纹自皮下暴起，形成环状护盾。符火燃起时，他感到那股精神链接被硬生生扯断，像是从深水里被人拽出，耳膜嗡鸣，鼻腔渗血。
意识模糊前，他用指节蘸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印。玄火为引，雷劲为线，符形未全，却已腾空而起，化作一点流焰，朝着宫城方向疾射而去。
——火引归心。
此符不传令，不报急，只认凤凰火气息。百年来，护龙卫中仅有三人掌握，且非死即残。他本不信这等秘术，直到昨夜血凤令腾空，火影映出三人轮廓的那一刻。他没跪，但记下了符纹。
现在，他用了。
符火破空而去，他靠着石碑滑坐在地，呼吸沉重。黑雾仍在翻滚，妖王虚影低头俯视，像在等什么。
寝宫内，萧云璃盘坐在地，双掌交叠覆于小腹。她正试图引动残余心火，梳理经脉。烬墟中的白焰虽已收回，但魂火如裂帛，稍一催动便有撕裂感。她知道，强行催动只会伤上加伤。
可就在她闭目凝神的刹那，眉心血纹猛地一烫，像被烙铁贴上。同时，识海深处闪过一道残影——烬墟战场的焦土之上，黑雾弥漫，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她猛地睁眼，胸口一滞，喉间涌上腥甜。不是幻觉。那是心火同源的感应，是烬墟与现世的共鸣被触发了。
她未及调息，窗棂突然震颤。一道流焰撞破纸窗，直扑她掌心。火焰入体，她瞬间感知到卫无咎的气息——微弱、紊乱，带着雷劲反噬后的灼伤痕迹。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心火未复，强行移动只会加剧损伤。但她没停下。
指尖燃起一缕幽蓝，不是外放，而是向内——她撕开本源，将最后一丝可调用的心火抽出。火光自足底腾起，缠绕双腿，她踏出第一步，身形已在殿外。
第二步，掠过宫墙。
第三步，已至皇陵上空。
火光划破夜幕，如一道赤线撕裂黑暗。她落地时，凤凰火自掌心爆发，化作火瀑倾泻而下。黑雾遇火即燃，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活物在被炙烤。妖王虚影抬起手臂格挡，火势却顺着它的轮廓攀爬，从指尖烧到头颅。
它终于动了，张口欲言。
火焰已吞没它的脸。
整团黑雾在数息内化为灰烬，连烟都没留下。地面只余一道焦痕，深嵌石中，形如古篆——“魔心”。
她单膝触地，撑住身体。强行撕裂心火本源，让她眼前发黑，耳中轰鸣。她没抬头，只盯着那焦痕。
片刻后，身后传来微弱的喘息。
卫无咎靠在石碑旁，脸色灰白，嘴角带血。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缓缓移向焦痕。
“它是不是在等你？”
她没回答。
指尖轻触焦痕，一缕心火探入。字迹瞬间化灰，随风散去。
“不是它在等我。”她声音很轻，却清晰，“是它开始怕了。”
卫无咎没动，也没再问。他知道，她不会解释更多。就像他知道，昨夜血凤令腾空时，那道火影为何会映出三人轮廓——白千杀、赫连青，还有他。
他撑着石碑，试图站起来，手肘一软，又跌回去。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那是雷劲反噬留下的伤。他没去碰，只将玄火符令攥得更紧。
“你本不该来。”他说。
“你也不该独自夜巡。”她终于抬头，看向他，“血凤令裂了，你第一反应是查地脉，而不是问我要解释。”
他一顿。
“我不再问了。”他声音低哑，“火引归心，只有真正共誓者才能激活。我用了，说明我信了。”
她没再说话。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石碑，远处传来守陵卫的脚步声，但没人敢靠近。皇陵重归死寂，可那死寂里藏着东西——地底深处，仍有震动，极轻微，像心跳。
她缓缓站直，眉心血纹微闪。那不是错觉。地脉之下，某种存在正与她的血脉产生共振，频率极低，却持续不断。
卫无咎盯着她眉心，忽然道：“你还能走？”
她没答，只将手按在碑面。心火顺着掌心渗入石缝，向下探去。火线延伸不到三尺，便被一股阴力截断，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
她收回手，指尖发黑。
“封印还在。”她说，“但撑不了多久。”
“需要加固？”
“需要知道它想干什么。”她看着他，“它不是来攻城的。”
“那是来做什么？”
她沉默片刻，低声道：“它在等一个名字。”
卫无咎皱眉。
她没解释，只抬头望向北疆方向。风从那边吹来，带着沙尘和一丝极淡的腥气。她记得三日前妖王虚影说的话：“三日后，我要看到她的头颅。”
期限，还剩两夜。
她转身，脚步未稳，却未停。卫无咎想扶，手伸出一半又收回。
“你回宫。”他说。
“我还有事。”她头也不回。
“心火枯竭，你还想做什么？”
她走到陵门处，停下。
“昨夜立盟，不是为了等它打上门。”她声音很轻，“是为了一击必杀。”
说完，她抬手，掌心血纹一闪，火光再度腾起。这一次，火势未散，而是凝成一道细线，顺着她的指尖延伸，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残缺的符纹——与血凤令上的裂痕形状一致。
火线在最后一笔处断开，悬在半空，微微颤动。
她盯着那未完成的符，指尖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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