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集市比往常热闹，青瑶挎着新竹篮走在最前面，篮里的桂花被风一吹，香气顺着竹膜的缝隙漫出来，引得路过的孩童跟着跑。“慢点，别撞着人。”林澈在后面叮嘱，手里提着刚买的糯米，布袋上沾着些米糠，蹭在墨尘的剑穗上，白花花的像撒了把碎雪。
“你看那个糖画摊！”青瑶突然停在街角，张师傅正往铁板上浇糖稀，金黄的糖丝在他手里绕出凤凰的形状，翅尾翘得老高，比她想象的还好看。竹篮里的竹月亮似乎也被吸引，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张师傅抬头看见她，笑着扬手：“小姑娘，新竹篮编得不错啊！用什么换糖凤凰？”
青瑶从篮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在青竹坡捡的竹膜，被压得平平整整，最大的那片还带着淡青的边：“这个！墨尘哥说，对着光看能看见花纹，像凤凰的羽毛。”
张师傅接过竹膜，对着太阳举起来，果然看见上面细密的纹路，像天然的羽鳞：“好东西！给你做个带铃铛的凤凰。”他往糖稀里加了点红曲，凤凰的尾羽顿时染上淡淡的霞色，最后用竹签一点，点睛的瞬间，糖凤凰仿佛真的要振翅飞走。
青瑶捧着糖凤凰放进竹篮，刚好卡在六角形的花纹里，糖香混着桂花香，甜得让人心头发颤。“张师傅，您真要去县城吗？”她想起王二的话，指尖轻轻碰了碰糖凤凰的翅膀。
“是啊，儿子在那边开了家铺子，让我去帮忙。”张师傅收拾着工具，铁板上的余温还在，“以后想吃糖画，就得去县城找我了。”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个木模，上面刻着兔子的形状，“这个送你，林小哥不是会刻木头吗？照着改改，自己也能做。”
青瑶接木模时，指尖触到张师傅掌心的老茧，比墨尘劈篾的手还粗糙，却带着糖稀的暖意。“谢谢张师傅！”她把木模放进竹篮，和糖凤凰并排躺着，“等我们酿的桂花酒熟了，给您送一坛！”
离开糖画摊，墨尘突然往竹篮里塞了个油纸包，拆开是刚出炉的芝麻饼，油香混着芝麻的脆，和桂花、糖香缠在一起，让竹篮成了个会移动的香囊。“垫垫肚子，”他声音不高，却刚好盖过集市的喧闹，“等下还要去买蒸笼。”
林澈在前面挑蒸笼，竹篾编的笼屉透着浅黄的光，篾丝间的缝隙比青瑶的竹篮还细。“这个好，”他敲了敲笼盖，声音清脆，“蒸汤圆时不会漏米浆。”卖蒸笼的老汉笑着说：“是墨小哥劈的篾吧？这细劲，整个镇子找不出第二家。”
青瑶才知道，镇上大半竹器铺的细篾都出自墨尘之手。难怪上次王二说，墨尘编的竹篓能装住细沙，当时她还不信，现在摸着蒸笼光滑的篾丝，突然觉得他劈篾时专注的侧脸，比糖凤凰还让人记挂。
往回走时，竹篮里已经装得半满：林澈买的红豆，墨尘挑的红糖，还有张师傅送的木模，最底下藏着块给白狐留的芝麻饼。青瑶怕压坏糖凤凰，特意把竹篮往怀里搂了搂，篮耳缠着的软布蹭在胳膊上，暖融融的像贴着片阳光。
路过溪边时，她蹲下身舀水，竹篮悬在水面上，倒映里的糖凤凰翅尾沾着桂花，像落在蓝天上的金羽。墨尘和林澈坐在石头上歇脚，看着她把竹膜的边角料撒进水里，引得小鱼围过来啄，竹篮的影子在涟漪里晃成一片碎金。
“你看她，”林澈低声笑，“竹篮都快成她的宝贝了，睡觉都要挂在床头。”
墨尘望着青瑶的背影，她正用树枝逗水里的小鱼，竹篮斜挎在肩上，桂花从缝隙里漏出来，落在她的发间，像别了朵小小的金簪。“里面装着糖凤凰呢。”他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昨天他特意把篮底的竹篾再削薄些，就是怕糖汁渗出来，坏了她的宝贝。
回到院子时，夕阳正往竹篱笆上爬，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青瑶把竹篮挂在屋檐下，先把芝麻饼掰碎了放在石阶上，留给白狐的痕迹还在，爪印浅浅的像朵梅花。林澈和墨尘在厨房忙活，糯米被倒进石臼，捣米的声音咚咚响，混着墨尘劈柴的脆响，像支笨拙的春曲。
青瑶坐在门槛上，看着竹篮里的糖凤凰慢慢融化，糖汁顺着竹篾的纹路往下淌，在篮底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上的流云。她突然想起这一路的竹篮：从阿蓝编的歪篮子，到墨尘做的月光篮，里面装过回魂花、野栗子、桂花干，现在又躺着糖凤凰和木模。这些东西明明各不相干，凑在一处，却成了最鲜活的日子。
“汤圆要下锅了！”林澈在厨房喊，蒸汽从窗缝里钻出来，带着糯米的香。青瑶跳起来跑进去，看见墨尘正往锅里撒桂花，金黄的碎末浮在汤面上，像落了层星星。
盛汤圆时，青瑶特意用竹篮里的小陶碗，碗边还沾着上次酿蜜时的糖渍。咬一口汤圆，红豆馅混着桂花香在舌尖炸开，甜得让她眯起眼睛。墨尘看着她嘴角沾着的糖渣，递过帕子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林澈笑着把帕子塞给她：“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夜里，白狐果然来了，石阶上的芝麻饼不见了，竹篮边多了根雪白的狐毛，轻轻搭在糖凤凰融化的地方，像给逝去的甜留了个记号。青瑶把狐毛夹进装竹膜的布包，摸着竹篮上还没干透的糖渍，突然觉得这篮子装的哪里是物件，是整个春天的暖意——有张师傅的糖香，有墨尘的细篾，有林澈的糯米，还有白狐的心意，沉甸甸的，却让赶路的脚步都变得轻快。
月光爬上竹篮时，青瑶往里面放了把新采的春茶，茶叶的清苦混着残留的糖香，竟生出种奇异的醇厚。她想起张师傅的木模，明天要让林澈刻只兔子，再让墨尘编个装木模的小竹盒，这样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带着春天的甜了。
窗外的竹篱笆沙沙响，像是风在说晚安。青瑶望着竹篮里晃动的月光，突然明白，所谓归宿，从来不是固定的屋檐，是这只竹篮里装着的、点点滴滴的牵挂，是身边这两个愿意陪她酿酒、捣米、等一只糖凤凰融化的人，是他们一起把日子过成了春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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