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蹲在祠堂角落，手指戳着蜷缩成球的刺猬，小声嘟囔：“别装死呀，墨尘哥哥说给你编窝呢。”刺猬的尖刺上还沾着片干枯的野菊瓣，是昨天从竹帘上蹭下来的，此刻它抖了抖身子，刺得二丫指尖发麻，却还是不肯展开。
墨尘正坐在门槛上削竹篾，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地上，竹屑像金粉似的飘。“它是怕生，”他头也不抬地说，“等窝编好了，熟悉了气味，自然就肯出来了。”青瑶坐在他旁边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声音“嗤啦”作响，她手里的鞋底是给李伯做的，针脚又密又匀，边缘还绣了圈简单的云纹。
“你说它昨天偷藏的栗子，会不会被老鼠叼走？”二丫忽然想起什么，急得站起来，“我看见它把三颗栗子埋在香炉后面了！”
青瑶放下鞋底，往香炉那边看了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墨尘堆在地上的竹篾，带起几片细屑。二丫立刻跟过去，扒开香炉后的浮土，果然见三颗栗子好好地躺在那里，壳上还留着刺猬的齿印。
“没丢没丢！”二丫欢呼着把栗子捧回来，献宝似的递给墨尘，“墨尘哥哥，给你吃！”
墨尘笑着摆摆手：“留给刺猬吧，它藏着肯定有用。”他手里的竹篾已经编出个小窝的雏形，像个圆顶的小房子，侧面留了个月牙形的门，“你看这样行吗？门大一点，方便它进出。”
青瑶凑过去看，指尖轻轻碰了碰竹篾的边缘：“再编密点，不然冬天会漏风。”她忽然注意到墨尘的指甲缝里嵌着竹屑，泛着点青绿色，“手上沾了不少毛刺吧？等会儿用针挑挑。”
墨尘的耳尖几不可察地红了，低头继续编：“没事，习惯了。”
张婶端着盆浆糊从外面进来，看见小窝就笑：“这手艺，给娃娃做个小摇篮都够了，委屈了刺猬哟。”她把浆糊放在桌上，“刚从镇上买的糯米浆，粘灯笼用的，你们编完窝要是想糊层布，尽管拿去用。”
二丫眼睛一亮：“我要糊红色的！像戏台的帘子一样！”
“傻丫头，刺猬不爱红的，”墨尘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用去年晒的芦苇叶煮的布吧，带着点清香味，它说不定喜欢。”
青瑶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自己屋里走：“我那有块蓝印花布，是娘以前留的，剪块下来糊窝正好。”蓝印花布上印着缠枝莲，是她压在箱底的念想，平时舍不得用，此刻却觉得给刺猬做窝正合适。
墨尘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竹篾顿了顿，随即又加快了速度。小窝的顶快编完了，他特意留了个小小的透气孔，像给小房子开了扇天窗。二丫蹲在旁边数竹篾的根数，数着数着就跑题了：“瑶姐姐的蓝印花布肯定好看，比戏台的帘子还好看！”
青瑶很快拿着布回来，布角还带着淡淡的樟脑香。她用剪刀裁下一块，大小正好能糊住小窝的顶和侧面：“这样下雨也不怕淋湿了。”
墨尘放下竹篾，接过布摸了摸：“这布厚实，糊上准暖和。”他忽然想起青瑶娘，听李婆婆说，她以前是镇上有名的绣娘，这蓝印花布还是当年特意请人染的，“你娘的手艺真好，这花纹看着就雅致。”
青瑶的动作顿了顿，眼眶有点热：“她走的时候说，等我出嫁，就用这块布给我做陪嫁的包袱。”声音轻得像叹息。
祠堂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香炉里的香灰偶尔簌簌落下。墨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拿起竹篾，低声道：“那更该好好糊在窝上，也算……也算它替你娘陪着你。”
二丫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把刺猬抱起来往小窝那边送：“快进去试试！新家好看吧？”刺猬像是听懂了，这次没缩成球，慢悠悠地爬进小窝，在里面转了两圈，居然把鼻子凑到蓝印花布上嗅了嗅。
“它喜欢！”二丫拍手笑起来，打破了刚才的沉默。
墨尘用糯米浆把布糊在小窝上，青瑶帮忙按住边角，两人的手指偶尔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又都慌忙缩回。张婶进来拿浆糊时，见小窝糊得整整齐齐，蓝印花布上的缠枝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忍不住夸：“这哪是刺猬窝，分明是个小嫁妆箱嘛！”
傍晚收工的时候，墨尘把小窝搬到祠堂最暖和的角落，旁边还放着二丫特意留的两颗栗子。青瑶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忽然对墨尘说：“明天我教你纳鞋底吧，你编东西这么巧，纳鞋底肯定也学得快。”
墨尘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好啊，那你可得手下留情，别像李伯似的总说我针脚歪。”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砖地上。二丫追着刺猬跑，张婶在收拾戏台的道具，远处传来李伯哼的戏文。青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忽然觉得，有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不用急着说——就像这刺猬的小窝，慢慢编，细细糊，日子总会把该有的温暖，都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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