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又被疾驰的车轮碾碎成流动的光斑。李屿风扒着车窗往外看，手机导航上那个闪烁的红点正一点点靠近标注着“废弃游乐园”的区域，屏幕右下角跳出的小字刺得人眼睛疼——“此地1903年至1949年为城西乱葬岗，掩埋人数逾千”。
“我说老墨，你确定导航没导错？”玄机子把半截桃木剑别在副驾安全带卡扣上，手指在布满划痕的真皮方向盘上敲得哒哒响，“这破游乐园十年前就该拆了，地图上怎么还标着？”
墨尘正蹲在后座摆弄他那只灵犬“黑豹”，这货是只纯黑的德国牧羊犬，此刻正对着航空箱里的追踪器龇牙，鼻子凑在网格上嗅得欢。“导航能错，但黑豹的鼻子错不了。”他拽了拽狗绳，黑豹立刻乖顺地坐下，尾巴却还在不安分地扫着座椅，“追魂散的味儿到这附近突然浓了三倍，说明那分身残骸的本体就在这游乐园里。”
凌霜坐在李屿风旁边，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调出游乐园的卫星图：“你们看，这游乐园的轮廓——像不像个倒过来的棺材？”
李屿风凑过去一看，还真像！过山车的轨道蜿蜒成棺盖的形状，摩天轮正好卡在“棺头”位置，旋转木马的圆形平台则像钉死棺材的铆钉。他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戳了戳苏晓晓藏身的日记本：“师妹，闭眼，别偷看。”
日记本轻轻动了动，纸页沙沙响，像是在点头。
车刚拐进通往游乐园的土路，黑豹突然炸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李屿风猛地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铁锈、霉味和腐土的冷风扑面而来，差点把他掀个跟头。借着车头灯的光，能看到游乐园锈迹斑斑的铁闸门上，“欢乐世界”四个霓虹字只剩个“乐”字还亮着，红得像血，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这地方阴气够重的。”玄机子摸出张黄符拍在车门上，符纸瞬间泛起金光，“老墨，你确定当年那些乱葬岗的骨头都迁走了？”
墨尘正给黑豹套嘴套，闻言头也不抬：“官方说法是迁了，但你信吗？去年有个流浪汉在这过夜，第二天被发现吊在摩天轮上，法医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上去的，脖子上的勒痕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是小孩子的手印。”
李屿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按住装着苏晓晓的日记本。
“别自己吓自己。”凌霜递过来一把工兵铲，“真有东西，咱们先给它来个物理超度。”
玄机子已经一脚踹开了铁闸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有人在磨牙。他举着桃木剑走在最前面，剑身上的符咒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我说黑豹，你倒是带路啊，光对着空气龇牙算什么本事！”
黑豹突然往前蹿，拖着墨尘直奔左侧的鬼屋。那鬼屋的招牌掉了一半，露出底下“奈何桥”三个褪色的字，门口挂着的白布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有人在里面招手。
“等等！”李屿风突然拽住墨尘，指着鬼屋门口的台阶，“那是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台阶上散落着几只用草绳捆着的纸人，穿着褪色的红嫁衣，脸上用朱砂点的眼睛正对着他们，嘴角咧开的弧度诡异得很。更瘆人的是，每个纸人怀里都抱着块骨头，月光照在上面，泛着青白的光。
“是门主的手笔。”凌霜蹲下身，用镊子夹起块骨头，“这上面的蚀灵纹比医院那处深三倍，看来他在这养了不少东西。”
话音刚落，鬼屋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紧接着，一阵小孩的笑声飘了出来，不是苏晓晓那种清脆的，而是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嘻嘻……又来新朋友了……”
黑豹的咆哮声更凶了，挣得墨尘差点抓不住狗绳。李屿风突然想起墨尘说的流浪汉事件，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t恤。
“老玄，黄符！”墨尘喊道。
玄机子手忙脚乱地摸出三张黄符，往空中一抛，同时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符纸在空中炸开，金光瞬间照亮了鬼屋内部——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有的穿寿衣，有的套校服，密密麻麻的，每个纸人的眼睛都对着门口，仿佛在围观他们。
“我的娘嘞！”玄机子吓得后退半步，桃木剑都差点掉了，“这孙子是把这儿当纸人博物馆了？”
“不止。”凌霜指着纸人脚下，“你们看地面。”
地面上没有水泥，是裸露的黑土，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土包，每个土包前都插着块小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名字，有的已经模糊不清，有的还很新。最前面那个土包前的木牌上，赫然写着“张老道”三个字——正是当年死在三界沟的那个老道！
“他把老道的骨头迁到这了？”李屿风头皮发麻，“还有这些土包……不会都是……”
“是那些没迁走的乱葬岗尸骨。”墨尘的脸色很难看，“门主在用人骨养纸人，再用蚀灵纹控制它们，这是想搞个纸人军团啊！”
突然，所有纸人同时转向他们，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尖细的笑声再次响起，震得人耳膜疼。李屿风感觉怀里的日记本在发抖，赶紧按住：“晓晓别怕，有哥在！”
“嘻嘻……你的小师妹好香啊……”一个纸人突然飘了过来，红嫁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怀里的骨头发出“咔哒”声，“给我们玩玩嘛……”
“玩你个头！”玄机子挥剑劈过去，桃木剑砍在纸人身上，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纸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化成一缕黑烟。
但这仿佛是个信号，所有纸人都动了起来，密密麻麻地往门口涌。黑豹疯了一样狂吠，墨尘拽着狗绳往后退：“撤！这玩意儿太多，硬拼吃亏！”
李屿风护着日记本转身就跑，凌霜跟在后面，工兵铲舞得虎虎生风，拍碎了好几个扑过来的纸人。玄机子断后，桃木剑舞成个圈，金光把纸人挡在外面，嘴里还在骂：“他娘的门主！有本事别躲着玩阴的！出来单挑啊！你爷爷我当年在玄门禁地……哎哟！”
李屿风回头一看，只见个穿校服的纸人抱住了玄机子的腿，嘴里还叼着块骨头，正往他裤腿上蹭蚀灵纹。玄机子吓得脸都白了，抬脚狂甩：“滚开！老子的新裤子！”
“这边！”墨尘突然拐进右侧的迷宫，黑豹的叫声指引着方向，“这迷宫是按八卦阵建的，纸人进不来！”
众人跌跌撞撞冲进迷宫，身后的笑声和尖叫突然消失了，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李屿风瘫坐在地上喘粗气，摸出日记本：“晓晓，没事吧？”
日记本轻轻顶了顶他的手心，传来苏晓晓带着哭腔的声音：“屿风哥哥……那些纸人好吓人……它们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别怕，它们进不来。”李屿风揉了揉日记本，抬头看向墨尘，“师叔，这迷宫真安全？”
墨尘正给黑豹顺毛，闻言点头：“当年建游乐园的老板信风水，请了个高人布的阵，说是能挡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他指了指迷宫中心的旋转木马，“那玩意儿在阵眼上，我总觉得不对劲。”
李屿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旋转木马的灯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忽明忽暗，其中一匹白色的木马背上，似乎坐着个穿黑袍的人影。
“门主？”凌霜握紧工兵铲，“他在那？”
玄机子喘着气凑过来，裤腿上的蚀灵纹正在慢慢消退，是追魂散里的糯米粉起了作用：“管他是不是，先给他一铲子再说！”
就在这时，旋转木马上的人影动了，缓缓转过身。月光透过迷宫的缝隙照过去，能看到那人影怀里抱着个东西，像是……个骨头娃娃。
“嘻嘻……你们找不到我的……”尖细的笑声从旋转木马那边飘过来，不是纸人的声音，而是属于门主的，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孩童般的天真，“你们的小师妹……闻起来真好吃啊……”
李屿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按住怀里的日记本，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到那黑袍人影举起了骨头娃娃，娃娃的眼睛突然亮起红光，与游乐园里仅剩的那个“乐”字霓虹遥相呼应。
迷宫的地面开始震动，八卦阵的纹路在地上隐隐浮现，却在红光的照射下一点点变暗。墨尘脸色大变：“不好！他想破阵！”
黑豹对着旋转木马狂吠，尾巴夹得紧紧的，竟像是在害怕。李屿风突然想起玄机子说的流浪汉事件，再看那旋转木马的高度，后背的冷汗瞬间下来了——如果阵破了，他们会不会也像那个流浪汉一样，被硬生生拽上去？
“老玄，黄符！”凌霜的声音带着颤，却依旧沉稳，“给阵眼加力！”
玄机子手忙脚乱地摸黄符，却发现兜里只剩最后一张了。他咬咬牙，把符纸往李屿风手里一塞：“你去！你阳气最盛，能镇住阵眼！”
李屿风看着手里的黄符，又看了看怀里发抖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师叔，黑豹借我用用！”
墨尘二话不说解下狗绳：“小心点！那骨头娃娃有问题，别让它的红光沾到！”
李屿风点点头，拽着黑豹往迷宫中心冲。黑袍人影似乎没想到他敢过来，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尖锐的笑：“来啊！来陪我的娃娃玩啊！”
骨头娃娃的红光更盛，迷宫的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几只枯瘦的手从缝里伸出来，抓向李屿风的脚踝。他猛地跳上一道矮墙，黑豹则对着那些手狂吠，逼得它们缩了回去。
离旋转木马还有三步远时，黑袍人影突然把骨头娃娃往地上一摔，娃娃炸开成无数骨渣，每块骨渣都化作个小小的纸人，往李屿风身上扑。
“黑豹，上！”李屿风把黄符塞进怀里，腾出双手抓住最近的一个纸人，用力一捏，纸人发出尖叫化作黑烟。黑豹则像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扑倒了好几个纸人，嘴里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就在这时，李屿风看到那黑袍人影的脸——根本不是门主！是个纸人！穿着门主的黑袍，脸上贴着张模糊的黄符。
“上当了！”他心里大叫不好，刚要转身，就感觉背后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回头一看，迷宫入口处，无数纸人正穿墙而入，为首的那个穿红嫁衣的，怀里抱着块新的骨头，上面的蚀灵纹闪着诡异的光。
而旋转木马上的黑袍纸人，正对着他咧嘴笑，嘴角咧到了耳根。
李屿风突然明白，门主根本不在这！他只是想用纸人拖住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迷宫外面的墨尘和玄机子！
“师叔！小心！”他嘶吼着往回跑，却被涌来的纸人拦住了去路。黑豹死死护在他身前，身上已经被纸人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怀里的日记本剧烈地抖动起来，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屿风哥哥！救我！”
李屿风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掏出最后那张黄符，往黑豹背上一拍：“去保护晓晓！”然后转身，迎着纸人冲了过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工兵铲，劈向最前面那个红嫁衣纸人。
“今天爷爷我就给你们来个物理超度！”他怒吼着，工兵铲带着风声，把纸人劈成了两半。
但纸人太多了，像是无穷无尽。李屿风感觉胳膊被抓住了，蚀灵纹的冰冷瞬间传遍全身。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它们伤到晓晓！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迷宫入口炸开，伴随着玄机子的怒吼：“门主你个龟孙子！敢偷袭你爷爷我！吃我一剑！”
李屿风精神一振，知道援军到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工兵铲插进地里，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对着黑豹喊道：“守住阵眼！等我回来！”
黑豹呜咽了一声，叼着他的衣角往旋转木马跑去，那里，是八卦阵最后的希望。而李屿风，则转身，迎着更多的纸人，一步一步往入口挪去。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藏在暗处的门主，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挣扎，像猫捉老鼠一样。
但他不怕。
因为他的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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