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辰帝尊指尖最后一道时空法则神纹落下,将一片极其顽固的幽影腐蚀区彻底封镇、剥离时,他周身的时空波动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并非力竭,也非干扰。
而是一种…仿佛无数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而上,试图拨动命运琴弦的粘稠感。
他缓缓收手,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转向远方那片相对完好的混沌虚空。
无需神识极致延伸,他已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以一种既昭然若揭又缥缈难测的方式,跨越废墟,向着这片刚刚稳定下来的核心区域而来。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空间的剧烈波动。
只有一片朦胧的、仿佛由无数生灵命运剪影交织而成的光晕,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彩,无声无息地在虚空中渲染开来。
光晕中心,一道身着星纱霓裳、面容笼罩在迷离雾气中的身影,悄然凝聚。
她步履轻盈,仿佛踩在命运的节点之上,所过之处,破碎的法则残片都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暂时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和谐”。
身后,跟随着数位气息同样深邃、但明显以她为首的魔神,它们低眉顺目,如同拱卫着命运的具象。
正是命运魔神,以及她麾下保存相对完整的势力。
时辰静立原地,没有任何迎接的姿态,亦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只是看着,如同看着一幅注定会展开的画卷。
周身自然流转的时空道韵,将那些试图悄然缠绕过来的无形命运丝线,无声地隔绝在万丈之外,不得近身。
金刚魔猿等残存将士瞬间警惕起来,肌肉紧绷,法力暗运。
浩劫之中,命运魔神及其部众的“完好”本身就透着诡异。
命运魔神在距离时辰千丈之外停下。迷雾下的目光似乎扫过这片尚带着血腥与焦糊味的废墟,最终落在时辰身上。
“时辰道友,”她开口了,声音清冷飘渺,如同自万古之前传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抚平创伤的温和力量,“经此大劫,混沌凋零,众生泣血,吾心甚悲。”
时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言语。
命运魔神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诚恳:“幽影之祸,虽暂退却,然其威胁未除,归墟之影更是高悬于顶。混沌经此重创,已再经不起任何内耗与纷争。”
她微微抬起纤手,掌心之上,一本虚幻的命运之书浮现,书页无风自动,其上无数真名与命运轨迹闪烁明灭,散发出浩瀚而神秘的气息。
“吾以命运之道推演万千可能,所见未来,皆是一片晦暗。混沌前路,唯有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方有一线生机。”她的话语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吾愿率麾下所有,携命运长河之力,尽数并入道友之‘时空王朝’,奉道友为尊,共抗外敌,延续混沌道统!”
此言一出,不仅是金刚魔猿等将士面露惊愕,就连时辰,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命运魔神,这位执掌命运、向来超然物外、甚至隐隐与时辰有过大道之争的至高存在,竟会在此时选择携全部家底来投?而且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时辰沉默着,目光如时空之刃,似乎要穿透那层迷雾,看清其下的真实意图。
命运魔神似乎毫不介意他的审视,掌心命运之书光华流转,投射出几幅模糊却令人心惊的未来碎片景象——
一片是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幽影军团撕裂混沌,其中甚至夹杂着令天道境都心悸的气息;
另一片则是无尽的死寂与虚无(归墟)如同潮水般淹没一切,万物终结;
还有一片,则是混沌万灵在一种全新的、和谐秩序下艰难求生、抵抗外侮的景象,而那秩序的核心,隐约有时辰的身影,亦有她命运长河的环绕……
“道友请看,”命运魔神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此乃命运所示之几种可能。分裂,则万劫不复。团结,尚存一线曙光。吾之道,在于引导命运走向最佳之途。如今,最佳之途,便在道友身上,在吾等合力之上。”
她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为了混沌存续,放弃独立,融入更强的集体。甚至不惜奉他人为主。
然而,时辰心中的警惕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郁。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虚妄的穿透力:“命运之道,玄妙无双,可观过去未来。然,未来并非注定,变数无穷。道友何以认定,并入吾麾下,便是唯一‘最佳之途’?”
命运魔神似乎早有所料,迷雾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道友所言极是。未来确实充满变数。正因如此,才需集合众力,把握那稍纵即逝的生机。吾之命运长河,可洞察危机,规避灾劫,引导大势。而道友之时空伟力,可定鼎乾坤,扭转战局。时空与命运结合,方是应对此次纪元大劫的最强壁垒。”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示弱:“况且…经此一役,吾亦明了,独善其身不过是奢望。唯有依附于最强的力量,方能在这末世之中,护得自身与追随者的一线安宁。时辰道友,你便是当前混沌,毋庸置疑的最强者。”
理由更加充分,姿态更加谦卑。
时辰凝视着她,时空感知提升到极致。
他能感觉到,命运魔神的话语中,确实蕴含着一部分“真实”——她对未来危机的担忧,对混沌现状的判断,似乎并非完全作伪。
那命运之书投射的景象,也带着真实不虚的法则波动。
但,在那“真实”之下,他依旧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不协调感。
她的命运轨迹,如同笼罩在一层无法看透的浓雾之中,即便以他如今的时空规则去追溯、推演,也只能看到一片朦胧,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或秘法所遮蔽。
这种“看不透”,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警示。
沉默了片刻,在命运魔神及其麾下,以及身后金刚魔猿等将士的注视下,时辰终于再次开口:
“混沌遭劫,确需众志方能成城。道友愿摒弃前嫌,共抗外敌,此乃混沌之幸。”
他话语一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时空王朝初立,规制未稳,权责未明。道友与麾下,可暂入王朝,受王朝律令节制。至于具体权柄职位…且容日后,观局势发展,再行定夺。”
他没有立刻给予核心权柄,没有让她触及时空王朝真正的运转核心与机密。只是提供了一个“合作”的框架,一个受他节制的名义上的归属。
命运魔神周身的光晕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迷雾下的神情难以揣度。
但她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微微躬身,应道:“善。便依道友之言。吾等自当遵守王朝律令,静候道友安排。”
她答应得如此干脆,更让时辰心中那根弦绷紧了一分。
“金刚魔猿。”时辰侧首。
“末将在!”
“引命运魔神及其部众,于‘暂安星域’驻扎,一应供给,按王朝标准配给。”
“遵命!”金刚魔猿领命,上前一步,对着命运魔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命运魔神对着时辰再次微微颔首,便带着麾下,随着金刚魔猿,化作流光,飞向那片被划定出来的、距离核心重建区尚有一段距离的星域。
时辰独立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
合作?或许是。
但更多的,恐怕是蛰伏,是试探,是隐藏在命运迷雾下的…未知图谋。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时空道痕悄然没入虚空,无声无息地附着在命运魔神离去的那片区域,如同最隐秘的监视之眼。
“命运…你究竟,在谋划什么?”时辰低语,声音消散在混沌的风中。
而在那暂安星域,刚刚落定的命运魔神,于临时开辟的行宫内,挥退了左右。她独自立于虚空,望着时辰核心区域的方向,迷雾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难明的弧度。
“时空帝尊…果然谨慎。不过…无妨。棋局,才刚刚开始。”她掌心,那本命运之书悄然翻动,其上一段原本模糊的轨迹,似乎正变得清晰起来,隐约指向某个…与“归墟”相关的禁忌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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