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风还在刮。
我蹲在屋角翻出那件他穿过的衬衫,袖口磨得发白。昨夜他站在屋顶边缘的样子一直卡在我脑子里,湿透的背影,松开的手,还有那句没听清的话。我抓着衬衫在手里揉了又揉,最后塞进洗衣机,按了快洗。
水声哗哗响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他要不要加柔顺剂。
我关掉机器,把衬衫捞出来拧干,手指碰到布料的瞬间,忽然想起他走时没穿外套。深灰西装还挂在门后,领口有一道细线裂痕,是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那天他说想试试动手,结果扎了手,我给他贴创可贴,他看着我笑,像第一次学会什么大事。
现在那件西装空荡荡地挂着,像没人要了。
我脱下围裙,把外卖箱里的零钱倒出来数了三遍。够买一件像样的外套。不能再让他穿那种便宜卫衣,风吹两下就起球,他不喜欢。
我撑伞出门,巷子积水还没退,鞋底踩过水洼发出啪嗒声。二手市场在城南老街,我以前送外卖路过过,摊子乱七八糟,大多是旧衣服和塑料盆。今天却走得特别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拖着什么。
市场比我想的还乱。塑料棚搭得歪斜,雨水顺着棚顶滴下来,打湿了堆在地上的毛衣。一个女人在吆喝十块钱三件,声音沙哑。我绕过几个摊,翻了翻牛仔裤和夹克,都不是他穿的尺码。
走到尽头时,看见一个独眼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戴着眼镜,面前铺着一块灰布,上面摆着几件西装。布料看着就不一样,深灰、藏蓝、墨黑,领口都熨得平整,只是袖口磨损,扣子掉了几颗。
我蹲下。
第一件是藏蓝的,我摸了摸内衬,手感不对。第二件是墨黑,翻袖口时,指尖碰到一线绣痕。
RL。
我喉咙一紧,手指僵住。
这不是阿辞常穿的品牌吗?那天药店老板娘手机里那段视频,他身上那件西装,袖口就有这个标志。
我慢慢翻开整件衣服。深灰色,左袖口一道裂痕,用黑线粗略缝过,针脚歪斜。和门后那件一模一样。
“这件……哪来的?”我声音压得很低。
老人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别人寄卖的。”
“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
“男的?”
他点头,“流浪汉模样的人,穿得破,但这件西装护得很紧。交给我时说,别卖太快,有人会来认。”
我心口猛地一撞。
“他……说什么名字了吗?”
“没留。”
我手指发抖,探进裤袋。布料有点潮,摸到一层夹缝。再往里,指尖碰到一张硬纸。
抽出来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照片泛黄,边角卷起。上面是个女孩,穿着高中校服,站在校门口吃草莓冰淇淋,笑得眼睛弯起来。那是十六岁的我。
背面有字。
“2018年6月,与Sw。”
我盯着那行字,呼吸停了。
这字迹……和阿辞最近写在外卖单背面的“Sw,早餐想吃煎蛋”一模一样。
不是像。
是同一个。
我猛地抬头,“照片……本来就在里面?”
老人点头,“夹在缝线里,像是特意藏的。我拆开看过,缝得挺牢。”
我喉咙发干,“他……那个寄卖的人,有没有说为什么留这张照片?”
“没说。”老人看着我,“但他走之前,回头看了这衣服一眼,说了一句——‘她要是来了,就给她。’”
我攥紧照片,指节发白。
2018年6月。那年我刚考上大学,暑假在便利店打工。有天中午,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来买冰淇淋,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太累”。我没看清他脸,只记得袖口有个RL标志。
后来那张纸条丢了。
我以为是巧合。
可现在,这件西装,这张照片,那句“她要是来了,就给她”——全都指向同一个人。
阿辞不是流浪到我身边的。
他是来找我的。
我抱起西装往回走,伞也没打。雨又开始下,不大,但湿气重,衣服贴在身上发冷。我把西装裹在怀里,像护着什么不能丢的东西。
路过药店时,我脚步顿了一下。
玻璃门内,老板娘正低头擦柜台。我没进去。
如果这是顾晏辞的衣服,那他三年前就来过这里?看过我?留下过东西?
可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以为你过得很好”“我不敢打扰”?
我加快脚步,回到出租屋,推开门第一件事就是翻抽屉。我把那张外卖单找出来,平铺在桌上。再把照片翻过来,对比背面字迹。
笔锋转折,收尾的勾,连“S”起笔那一顿——全都一样。
我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翻到前几天拍的存钱罐。最上层那张字条写着“给Ac买生日礼物”,字也是这样。
三个人,三种场合,同一支笔,同一个手。
阿辞写的。
顾晏辞写的。
Ac写的。
他们是一个人。
我坐在折叠桌前,把照片放在桌面。旁边是他昨晚画我的那张草图,铅笔线条很轻,画的是我低头煮面的侧脸。锅里冒热气,他还在边上画了个小太阳,说像我头发的颜色。
现在,这张草图和那张泛黄的照片并排躺着。
一个是他记忆里的我,一个是他藏了三年的我。
我伸手摸照片上那个吃冰淇淋的女孩,指尖停在她笑起来的嘴角。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一步一步,像是故意放慢。
我猛地抬头。
铁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手搭在门框上。
指节修长,掌心有道旧疤。
门慢慢开大。
他站在门口,头发湿了,衬衫领口歪着,眼神直直落在我手里的照片上。
“你找到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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