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站在公司楼下。清晨六点,风还带着凉意,我拉了拉外套领子,把包往上提了提。昨晚那通视频已经过去几个小时,爸妈的脸从屏幕里消失后,安静重新落回耳边。可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刷卡进楼,小陈在前台看见我,点头说:“b区声乐室,关总监交代过了。”
我没多问,沿着走廊往里走。脚步比平时沉,也比平时稳。这是第一次,我不是以练习生的身份,也不是临时试唱的旁听者,而是拿着正式合约走进这片区域。门禁响了一声,绿灯亮起,我推门进去。
关毅站在声乐室中央,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他抬头看我,没笑,也没说恭喜,只说:“来了。”
我点头,把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木质调香,钢琴盖合着,节拍器摆在架子上,还没启动。空气里有种即将开始的静。
“她会是你接下来最常面对的人。”关毅转向门口。
林悦就站在那儿,黑衣,短发,手里拎着一个皮质文件袋。她没走近,只是打量我一眼,目光从脸落到肩膀,又滑向我的手——像是在评估一件乐器的成色。
“唱一段。”她说。
我没准备,也没时间反应。
“随便,能听就行。”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是《穿过夜的光》副歌的第一句。声音刚出来,她就抬手打断。
“停。”
我闭上嘴。
“再唱。”
我又唱,这次放慢了速度。刚到第二句,她又抬手。
“第三次。”
这一次,我用了平时最稳的气息,把音拉得平一些。可她还是摇头。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我喉咙一紧。
“我是……按感觉来的。”
“感觉?”她走近一步,“你在舞台上靠感觉,评委靠感觉,观众靠感觉?那还要专业做什么?”
她走到控制台,按下按钮,音响里放出一段标准音阶。
“听清楚,这是中央c。你刚才第一句就偏了半个音。”
我低头。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是无知。”她语气没起伏,“你有副好嗓子,可好嗓子不是万能钥匙。它能让你进门,但进来了,就得按规矩走。”
她翻开手里的本子,念出几行字:“气息支撑不足,发声位置靠前,音准依赖听觉补偿,节奏感知滞后。”
她合上本子:“这些不是缺点,是基础没打好。而基础,是你现在最缺的东西。”
我咬了下嘴唇。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的声音。我想解释,想说我一直在练,想说我不是没努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说的每一句,我都无法反驳。
关毅站在一旁,始终没插话。
林悦看着我:“你之前靠天赋撑着,现在不行了。从今天起,你要学着用技术代替感觉。”
我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白,眼睛底下有淡淡的影子。昨夜签完合同,我没睡多久。可我知道,这不是借口。
“我知道我差。”我说,“但我愿意学。”
声音不大,但没抖。
林悦盯着我看了几秒,没回应,转身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她弹了几个单音,节奏均匀,像心跳。
“跟着节拍器走。左手打拍,右手记节奏型。先从四四拍开始。”
她按下开关,滴答声响起。
“开始。”
我抬起手,跟着节奏轻拍。第一组还算顺利,第二组时,手慢了半拍。她立刻叫停。
“重来。”
第三次,我还是没跟上。
“你手在动,心没在。”她说,“节奏不是机械动作,是身体的本能。你现在像在模仿,不像在感知。”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一次,我闭上眼,只听那滴答声。一下,一下,像在数心跳。手慢慢稳了下来。可刚到第五组,她又按下暂停。
“睁开眼。”
我睁眼。
“你闭眼是为了躲。”她说,“你以为闭上就能专注,其实是逃避。你要学会在混乱中保持清晰,在压力下不乱节奏。”
我放下手。
“那我……该怎么练?”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音响旁,放了一段录音。是我在歌唱比赛上的演唱片段。那晚我唱的是《夜光》,声音穿透全场,连关毅都说那是他听过最动人的现场之一。
录音放完,她问:“你觉得这段唱得怎么样?”
“……还可以。”
“错。”她说,“节奏在第三段副歌偏了0.3秒,换气点安排不合理,高音区有轻微破音。如果不是你嗓音特质撑着,这段不会过关。”
我愣住。
那段表演,是我最骄傲的时刻之一。可她却像拆解零件一样,把每一个我以为完美的地方都指出了裂痕。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不会唱,而是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会。”她说,“我要做的,不是让你唱得更好听,是让你明白什么叫‘准确’。”
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画着节奏格和音高曲线。
“这是你刚才跟节拍时的手部轨迹记录。你看,这里断了,这里跳了,这里迟了。你的身体在抗拒规律。”
我接过纸,指尖碰到边缘,有点发凉。
“那……要怎么改?”
“重复。”她说,“一万次,十万次,直到你的肌肉记住它,而不是你的脑子。”
她走到我身后,扶住我的肩膀:“站直。重心落在脚掌中心。呼吸从腹部开始,不是胸口。”
她的手很稳,力道不大,却让我立刻感觉到姿势的偏差。
“再来。”
节拍器重新启动。
这一次,我站着没动,先调整呼吸。吸气,下沉,再缓缓吐出。等节奏走完两个循环,我才抬起手。一下,两下,三下……手心有点出汗,但我没擦。跟着,跟着,再跟着。
到第十组时,我没再出错。
她没夸我,只是说:“继续。”
关毅这时开口:“她刚签完合约,可能还不适应。”
林悦看了他一眼:“合约不是保护伞。签了字,责任才真正开始。”
她转向我:“你昨晚站在会议室签下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想起爸爸追风筝的背影,想起妈妈说“别停下”,想起关毅那句“你是自己人生的制作人”。
我点头:“想过。”
“那现在,就用行动证明你不是只会在纸上写名字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面对节拍器。
“我能再试一次节奏练习吗?”
她没说话,只是按下按钮。滴答声再次响起。
我抬起手,跟着节奏,一下一下打下去。手腕开始发酸,但我没停。镜子里的我,眼神比刚才亮了一些。不是因为轻松,是因为清楚——我知道自己差在哪,也知道该往哪走。
林悦站在控制台旁,翻开她的记录本,写下几个字。我没看清内容,但看到她最后画了个勾。
关毅看了我一眼,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开。门关上前,他留下一句:“她骂你,是因为她信你能改。”
房间里只剩我和林悦。
节拍器还在响。
我继续打着拍子,手越来越稳。
林悦走到音响边,换了一段新的音轨。节奏变了,从四四拍转为七分。
“跟上。”
我调整呼吸,抬手,开始。
第一下,跟上了。
第二下,慢了。
“重来。”
我放下手,重新站好。
吸气,下沉,稳定重心。
抬手,落下。
一下,两下,三下……
节拍器滴答作响,像心跳,敲在清晨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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