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律塔的轰鸣声终于消弭在山风里,李瑶耳中仍嗡嗡作响。
她松开紧攥汤凛衣袖的手,指腹上还留着布料勒出的红痕——方才整座塔崩塌时,她几乎将指甲掐进他臂弯,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把她护得更紧些。
\"阿瑶。\"汤凛的声音裹着山风的凉意,却比她掌心还热。
他抬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尘屑,指节擦过她耳后时顿了顿,\"又在想无尘子的话?\"
李瑶这才惊觉自己盯着废墟的目光太灼,像是要把那半枚染血的指甲烧出个洞来。
她摸向腰间的命织草香囊,指尖隔着绣纹碰到两粒硬实的种子——方才用草网吞噬怨魂时,她分明在那些扭曲的魂体里,触到一缕不属于无尘子的冷意,像淬了冰的针,扎得灵识发疼。
\"他说'百年后'。\"她低声开口,喉间泛起铁锈味,是方才被气浪震破的毛细血管在渗血,\"可百年后...谁会是他的棋子?\"
汤凛的拇指轻轻碾过她后颈的星纹。
那星纹是她与命律共鸣时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她翻涌的情绪忽明忽暗,像要烧穿皮肤。\"无论是什么后手,\"他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玄铁,\"我替你拆。\"
话音未落,李瑶掌心突然泛起微光。
她低头,见方才从废墟里捡回的愿果正浮在掌间,原本浑浊的表层裂开蛛网纹,透出内里流转的星光。
\"是他。\"汤凛后退半步,剑气在指尖凝成细芒——他虽看不见,但能感知到那缕不属于人间的灵识波动。
李瑶却稳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抚过愿果。
果然,白袍虚影的声音从光团里溢出,比之前虚浮三分,像是被风吹散的琴音:\"小友,我撑不了多久了。\"
她盯着愿果里那道淡薄的影子,忽然想起初见时他站在命律塔顶端,衣袂翻飞如仙的模样。
不过半月,他便要消散至此。\"您...为何选愿果?\"
\"命律塔塌了,命运之网再无固定锚点。\"虚影抬手,指尖穿过愿果表层,在李瑶掌心投下一片淡金,\"我这残魂本就是千年前的执念所化,与其散在风中,不如做个'守望者'——愿果存,我便在。\"
李瑶忽然想起方才命律丝线断裂时,那些被愿力流萤包裹的凡人愿望。
原来这愿果不只是承载祈愿,更是...命运的新锚点?
\"你呢?\"虚影的声音突然清晰几分,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可还要留在玄霄宗?\"
留在玄霄宗?
李瑶望着眼前的废墟。
曾经她以为这里是她对抗命运的堡垒,可如今塔倒了,无尘子的阴谋碎了,她却更迷茫——她本是汤家的替身未婚妻,是被命运推上棋盘的棋子,可当她亲手掀翻棋盘,该往哪走?
汤凛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肩与她相抵。
他的体温透过玄铁甲渗过来,像根定海神针,把她飘着的心往下压了压。
\"我需要重新想想。\"她对着愿果轻声说,\"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谁的棋子...我该有自己的路。\"
虚影笑了,光团里的星光跟着晃了晃:\"你比谁都明白,命运从不是非黑即白。
愿果会指引你,但路...终究要自己走。\"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开始片片碎裂,融入愿果的金光里。
最后那抹白袖擦过李瑶掌心时,她突然感知到一缕温暖——不是灵识,更像...长辈的叮嘱。
愿果重新沉回她掌心,表层的裂痕已完全愈合,只留一道淡金色的星芒印记,像朵开在玉上的花。
山风掠过废墟,卷起几缕愿力流萤,落在李瑶发间。
汤凛伸手替她接住那点微光,指腹上的薄茧擦过她耳垂:\"接下来想去哪?
汤家?
还是...\"
\"去哪都行。\"李瑶望着掌心的愿果,星纹在腕间亮起,将愿果的金光染成淡蓝,\"但首先...我要把它收进命核。\"
她指尖按在心口,命核的灼热感顺着血管爬遍全身。
愿果的金光与她的星纹缠绕着没入心口时,她忽然转头看向汤凛。
他眉峰微挑,眼尾的寒色被山风揉软了些,像块化在温水里的冰。
\"你呢?\"她开口时,命核里的愿果轻轻一颤,\"还会跟着我吗?\"
李瑶的问题出口时,山风正卷着命律塔的残灰掠过她发梢。
汤凛垂眸看她,眼尾那抹寒色早被暮色揉成了温软的雾,指节还沾着方才替她接愿力流萤时的星芒。
他抬手时,广袖里滑出一盏青瓷茶盏,茶汤在暮色里浮着琥珀色的光,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甜茶。\"他将茶盏塞进她发凉的掌心里,指腹蹭过她因握剑而薄茧的虎口,\"方才在山脚下茶摊讨的,加了三勺蜜。\"
李瑶低头,见茶汤表面浮着两粒枸杞,像两颗浸在蜜里的红玛瑙。
她抿了一口,甜意顺着喉管漫开时,忽然想起初入汤家那夜,她替他熬了碗甜汤,他端着碗站在廊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始终不肯喝——原来他不是不爱甜,只是没遇到愿意为他留甜的人。
\"傻看什么?\"汤凛见她盯着茶汤发怔,指尖轻轻叩了叩她额头,\"我汤家的聘书还在你妆匣最底层压着,难不成你想悔婚?\"
李瑶被他逗得笑出声,甜茶呛进鼻腔,眼眶都泛起了泪。
她反手攥住他手腕,命核里的愿果随着心跳轻颤,像是在应和这片刻的安稳。\"汤少爷这是怕被甩?\"她歪头看他,星纹在腕间流转成淡蓝色的涟漪,\"可我还没决定下一站去哪——汤家老宅的梅树该开花了,或是去南境看灵蝶谷的流萤?\"
\"都听你的。\"汤凛抽回手,却在她发顶虚虚按了按,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的东西,\"但...若你想回玄霄宗看看,我也陪。\"
李瑶的笑意微顿。
她望着远处玄霄宗的飞檐在暮色里渐成剪影,想起无尘子倒下前那句\"百年后\",想起命律塔废墟里那缕不属于他的冷意。
但此刻掌心里的甜茶熨着心肺,身侧这人的呼吸声比任何命律丝线都更清晰——她忽然明白,所谓\"自己的路\",未必是要走得多远,而是身边有个能陪她看风景的人。
归途的山路被暮色染成青灰色。
命织草的根系在两人脚边悄然缩回土中,最后一缕荧光没入李瑶腰间的香囊时,她听见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契约的终结。
玄霄宗方向传来清越的钟声,圣女的法旨该是颁下去了,愿察司的弟子们正举着灯笼巡查废墟,火光里有人喊\"无尘子的密室找到了\",但这些都被山风卷着,散在李瑶耳后。
当夜他们宿在离玄霄宗三十里的荒野。
汤凛生了堆篝火,火星子噼啪炸响时,他正用匕首削着从林子里摘的野果,果皮落在他玄铁甲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李瑶靠在块青岩上,仰头望星。
银河像撒了把碎钻,落在她眼尾的泪痣旁。
\"阿瑶?\"汤凛的声音混着果蜜的甜,\"要吃吗?
这野莓比灵植苑的甜。\"
李瑶正要应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热。
命核里的愿果开始震动,那震动轻得像蝴蝶振翅,却清晰得让她喉间泛起甜意。
她低头,见掌心里的愿果正渗出淡金色的光,星光印记在夜色里流转,竟在地面投下一道模糊的地图轮廓——青黑色的山脉,银色的河流,最中央有团暗红的标记,像团未燃尽的火。
\"这是...\"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光,地图轮廓晃了晃,却更清晰了些。
山脉的走向有点像北境的苍梧山,但河流的形状又像极了东渊海的支流,最奇怪的是那团暗红标记,她竟在命律塔的残卷里见过类似的纹路——那是记载上古遗迹的符号。
汤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玄铁甲的凉意隔着衣料渗进她肩窝。
他盯着地上的光痕,指尖凝聚起一缕剑气,却在要触到地图时顿住:\"是愿果的指引?\"
\"嗯。\"李瑶喉间发紧。
她想起白袍虚影说的\"命运从不是非黑即白\",想起无尘子那句未说完的\"百年后\",此刻地图上的暗红标记像颗跳动的心脏,每一下都撞得她灵识发颤。
汤凛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声透过玄铁甲传来,沉稳有力,像座不会倒的山:\"怕吗?\"
\"不怕。\"李瑶望着地图上的暗红标记,星纹在腕间亮起幽蓝的光,与愿果的金光缠绕成缎,\"只是...有点期待。\"
夜风卷着篝火的灰烬掠过他们脚边,将地图的光痕吹得有些模糊。
李瑶望着那团暗红标记,忽然想起命律塔里那些被扭曲的魂体,想起那缕淬了冰的冷意——或许这地图的尽头,藏着无尘子没说完的秘密,藏着千年前白袍大能未竟的执念,甚至藏着更庞大的命运网。
但此刻她掌心里有愿果的光,身侧有汤凛的温度,连命核里的震动都带着甜意。
她低头抿了口汤凛方才塞给她的甜茶,凉了的茶汤仍带着蜜香。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而地上的地图光痕里,那团暗红标记正随着愿果的震动,缓缓转向北方。
命运之门的轮廓,终于在夜色里露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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