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挽歌离开古玩市场北巷时，日头已过正午，巷口的小吃摊飘来葱油饼的香气，混着游客的谈笑声，裹着盛夏的暖意。
他没急着打车，而是沿着湖边慢走，指尖隔着锦袋摩挲着那只汝窑笔洗。
釉面温润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揣着一块暖玉，也像揣着对方留下的、若有似无的牵引。
走到游船码头时，排队的人不算多，大多是举着相机的游客，低声讨论着湖心亭的景致。
风挽歌跟着队伍上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船身推开湖水时泛起细碎的波纹，阳光洒在水面上，亮得晃眼。他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湖心亭。
木质的亭顶在绿树间露出一角，像浮在湖上的一颗棋子。
对方选的每一个地点，似乎都藏着某种隐喻，博物馆的“藏”，雷峰塔的“显”，古玩市场的“真赝”，如今到了湖心亭，又会是什么？
游船靠岸时，风挽歌跟着人群踏上石阶。湖心亭比想象中更幽静，周围的湖水绕着亭脚，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里，能听见远处游船的隐约马达声，却不显得嘈杂。
亭子里只有两三个游客在拍照，见风挽歌走进来，也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对着湖面取景。
风挽歌的目光很快落在亭中央的石桌上。那是一张青灰色的石桌，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用了许多年，桌面上没什么杂物，只摆着一副象棋残局。
黑红棋子分列两侧，木质的棋子带着包浆，有些棋子的边角还缺了小口，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最特别的是，棋谱的每一步落点，都用浅灰色的刻痕留在石桌上，笔画深浅不一，像是刚刻上去没多久，还带着石屑的凉意。
他慢慢走过去，避开拍照的游客，站在石桌旁俯身细看。
棋局的局势有些微妙：红方的帅被困在九宫正中，士相皆在，却被黑方的车、炮死死盯着。
黑方的将在右下角，身边守着一个卒，而红方的马正卡在“日”字路口，前有黑卒拦路，后有黑炮威胁，看起来像是个死局，每一步都透着凶险。
就在他指尖快要碰到棋子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石桌内侧的凹槽里，放着一个银色的平板电脑。
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动态密码锁界面，背景是淡蓝色的水波纹理，密码框下方有一行小字提示：“落子定音，一步破局，解此残局，方得门匙。”
风挽歌拿起平板电脑，机身很轻，背面贴着一张透明的保护膜，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用过多次。
他试着按了下电源键，屏幕亮度调高了些，动态密码的数字还在不停跳动，显然需要精准输入正确答案才能解锁。
他对着石桌上的残局又看了片刻，眉头微蹙，他对音律、灵韵精通，对象棋却只懂些基础规则。
这般复杂的残局，一时半会儿根本摸不透思路。谢流影显然算准了这一点，才会把“解棋”作为下一道谜题。
风挽歌走到亭柱旁，避开游客的视线，指尖凝起一缕极细的灵力，轻轻覆在手机听筒上。
既不会干扰信号，又能确保通话内容不被凡人无意听去。他翻出通讯录，找到“张灵渊”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张灵渊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还夹杂着翻书页的沙沙声：“师兄？这个点找我，是博物馆的事有进展了？”
“灵渊，帮我解个象棋残局，”
风挽歌的声音压得很轻，目光又扫了眼石桌上的棋局，“红方帅在中宫，士相全，马在七路，兵过河到黑方九宫前。”
“黑方将在右下角，车在红方三路，炮在红方五路，卒在红方马前……你能想到解法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看来张灵渊手边正好有象棋。“等等，我摆摆看……红帅被困，黑车守着肋道，炮还盯着红马，这局看起来是黑方占优啊，”
张灵渊的声音渐渐清醒，带着点分析的专注，“红马现在走‘马七退五’？不行，会被黑炮打下来；走‘马七进六’？黑卒就在前面，刚好能吃马；那红兵呢？‘兵六进一’逼黑将？黑车可以退回来守……”
风挽歌耐心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画着棋局的轮廓。
亭子里的游客渐渐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风吹过石桌，带着湖水的凉意。
“不对，这局的关键不在马和兵，”
张灵渊的声音忽然顿了顿，又传来几声棋子碰撞的声音，“师兄，你看红方的相，黑车现在在红方三路，刚好对着红方的右相。”
“要是红相‘相三进五’，能不能挡一下？不对，黑车可以‘车三平五’吃相，反而更危险……”
又过了片刻，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哦”，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等等，我刚才漏了红方的仕！红帅身边有两个仕，右仕在四路，左仕在六路，黑炮在红方五路，刚好对着红帅的中路……”
“要是红仕‘仕四进五’，把中路挡住，然后马再动呢？”
张灵渊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红仕进五，黑炮就没法直接打帅了，接下来红马走‘马七进四’。”
“你看，马进四之后，刚好能踩黑方的炮，黑炮要是躲，红马就能借势进九宫，盯着黑将，黑炮要是不躲，红马吃炮之后，黑车就成了孤军，红兵再跟进，就能破局了！”
风挽歌跟着张灵渊的思路在心里推演了一遍：红仕四进五挡中路，黑炮无计可施，红马七进四踩炮，后续确实能扭转局势。“是‘仕四进五’，再‘马七进四’？”
“对！第一步必须走‘仕四进五’，先稳住中路，不然红帅随时会被黑炮将军，”
张灵渊的声音里带着点笃定，又补充道，“不过这局摆得有点邪门，看似黑方占尽优势，实则把红方的退路都算好了，就等着走这步仕。”
“下棋的人心思也太缜密了，还带着股戏弄人的邪气，好像笃定你会卡在这一步，得找别人帮忙似的。师兄，你可得小心，这人不简单，恐怕只有洛羽师兄能压制，对方连设个局都藏着算计。”
“我知道了，谢了灵渊，”风挽歌低声道了谢，又叮嘱了一句，“要是后续有需要，可能还得麻烦你。”
“跟我客气啥，”张灵渊笑了笑，“师兄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遇到不对劲的，赶紧联系龙虎山，别硬扛。”
挂了电话，风挽歌走到石桌旁，再次确认了棋局的落点。
红仕在四路，确实能走“仕四进五”，他拿起平板电脑，手指在动态密码锁的界面上输入“仕四进五马七进四”。
密码框里的数字停止了跳动，屏幕闪了一下，解锁成功。
紧接着，屏幕自动跳转，弹出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下一站”。
风挽歌点开视频，画面很快亮起，背景是一间看起来很空旷的房间，墙面是浅灰色的，没有任何装饰。
镜头的焦点落在一个人的背影上，那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复古西装，袖口露出一点银色的袖扣，头发梳理得整齐，正背对着镜头站在窗边，手里似乎把玩着什么东西。
没有多余的画面，只有一个低沉的变声器声音传来，带着点刻意放缓的节奏。
和之前暗纹卡片里的语调如出一辙：“风先生，恭喜你解开残局。不得不说，你的效率比我预想中更高。”
“雷峰塔的《韶》乐通透，古玩市场的汝窑识真，如今又借他人之力破了棋局，这场‘游戏’，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风挽歌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里的背影，试图从衣料的纹理、动作的细节里找到些线索，却只看到那人手指轻轻转动着什么，反射出一点金属的光泽。
“算起来，我们也算‘合作’愉快。
下一站，我选在了‘时光胶囊’影院，第七放映厅，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有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变声器的声音顿了顿。
屏幕里的人缓缓抬起手，将手里的东西举到镜头前，那是一枚徽章，徽章上刻着龙形纹路，边缘还有细小的编号。
赫然和风挽歌口袋里、黎明之前送他的那枚龙战组徽章一模一样，“哦对了，风先生或许认识这个？我偶然得到的，觉得样式不错，便仿了一枚。看来，风先生身边的人，也并非都在‘局外’。”
视频到这里突然切断，屏幕恢复成平板电脑的主界面，除了刚才的视频文件，再也没有其他内容。
风挽歌握着平板电脑的指尖微微收紧，对方不仅能复制灵韵、仿制法器，连龙战组的徽章都能仿得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黎明，甚至可能早就摸清了自己身边的人。
这场“游戏”，远比他最初以为的更复杂，对方的目标，似乎也不止是伏羲琴。
他将平板电脑放回石桌的凹槽里，又看了眼石桌上的残局。
刻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灰色的光，像是谢流影留下的嘲讽。
风挽歌转身走出湖心亭，踏上回程的游船。
船身再次推开湖水，远处的“时光胶囊”影院在高楼间露出一角，红色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摸出口袋里的龙战组徽章，指尖抚过上面的龙纹，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似乎也沾了丝谢流影的灵韵，若有似无。
风挽歌将徽章重新放回口袋，目光望向远处的影院方向，下一场“谜题”，又会藏着什么？对方提到的“礼物”，是新的线索，还是另一个陷阱？
游船靠岸时，游客依旧热闹，没人注意到这个站在码头边的年轻人，正握着一场未完“游戏”的下一把钥匙，缓缓走向下一个未知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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