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流动着幽蓝色的数据瀑布,各式各样尖端却略显凌乱的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冷凝剂以及……某种食物的混合气味。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某个科学狂人兼具生活气息的巢穴。
而此刻,实验室的焦点,集中在那张位于正中央、被调整的手术台上。
凯文正满脸黑线地坐在手术台边缘。他身上勉强裹着一块实验室常用的白色无菌布,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更像一条缩水了的床单,勉强遮住他幼小的身体。
那头如同月华凝练而成的银白长发,此刻失去了以往的威严,柔顺地披散下来,几乎铺满了大半个手术台,在无影灯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
他那双白小脚,正无意识地悬在空中,时不时的轻轻晃动一下……
然而,与这可爱画面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双依旧蕴含着金色十字瞳孔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里正射出冰冷、无奈、甚至带着一丝“杀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围在他面前的几个人。
“啊~张嘴~” 一个带着戏谑和不容置疑味道的慵懒声音响起。
梅比乌斯博士她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白色研究服,深绿色的长发如同蛇类般蜿蜒,金色的蛇瞳中闪烁着科学家特有的探究欲和……
某种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光芒。她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特、前端带着微型扫描仪的长柄工具,正试图靠近凯文紧抿的嘴唇。
“呃……梅比乌斯博士?” 凯文偏过头,试图避开那冰冷的仪器,幼嫩的嗓音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威严,“我觉得我们不需要这样吧!身体数据扫描已经足够了!”
“怎么不需要?” 梅比乌斯眉头一挑,蛇瞳眯起,带着危险的笑意,“你现在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能量回路、神经接驳、骨骼密度、甚至细胞活性都可能发生了未知变异!难道不需要做一个彻彻底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全身检查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研究样本……啊不,是确保你安全的必要流程!”
她的话音刚落,手术台两侧,两位穿着逐火之蛾制服的少女立刻如临大敌般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镇压”住了凯文小小的身子。
左边是活泼开朗的丹朱,她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容,眼神却不敢与凯文对视,小声劝道:“那个……首席…您别生气,梅比乌斯博士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啊!这种基础体检,我们、我们小时候都做过的,一点都不疼……” 她的声音在凯文那越来越冷的注视下逐渐微弱。
右边是沉稳冷静的苍玄,她倒是面无表情,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丹朱的话,同时手上暗暗用力,确保“样本”不会逃脱。
凯文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先是刺向丹朱,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心里直发毛;然后又转向苍玄。
苍玄立刻将眼神投向天花板,假装在研究通风管道的结构,但藏在身后的手,却悄悄给对面的丹朱比了个“加油,顶住”的大拇指。
丹朱:“……” (╯‵□′)╯︵┻━┻
好你个苍玄!卖队友卖得这么熟练!她在内心疯狂咆哮,但脸上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怎么感觉有些……社死!!”
他心中一片冰凉。这群家伙……不会真把自己当成需要呵护的小孩子了吧??
就在凯文内心天人交战,考虑是否把这该死的实验室连同这群看热闹的家伙一起扬了的时候,梅比乌斯那带着压迫感的身影再次靠近。
丹朱看到梅比乌斯博士那逐渐失去耐心的冰冷蛇瞳,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如果今天不能让首席配合完成检查,自己今年的绩效考核恐怕就要在梅比乌斯博士的“特殊关照”下彻底完蛋了!想到那堆积如山的报告和永无止境的加班……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对首席的敬畏!
“首席!拜托啦!!!” 丹朱几乎是带着哭腔,双手合十,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土下座”预备姿势,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凯文……
“就张嘴一下下!一下下就好!我保证很快的!求求您了!我可不想今年的考核不过关呐!梅比乌斯博士会把我切片研究的!您忍心看到您忠诚的部下,因为这点小事就香消玉殒吗?!”
她这番声情并茂、浮夸至极的表演,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苍玄在后面默默补充了一句,语气毫无波澜:“根据记录,博士上个月确实把一台不听话的自动诊断仪拆成了137个零件。”
凯文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场荒唐的闹剧——步步紧逼的“蛇精”博士,戏精附体的丹朱,看似冷静实则煽风点火的苍玄,还有一旁角落里,那位抱着数据板、面无表情但记录速度飞快、仿佛早已习惯这一切的克莱因……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啊——”
“这才对嘛~乖~” 梅比乌斯博士满意地笑了,手中的压舌板精准地伸了进去,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个带有微型探头的内窥镜……
“来,让博士看看喉咙有没有发炎~顺便采集一下黏膜细胞样本~”
凯文感受着口腔里异物的触感,僵硬地躺在手术台上,金色的瞳孔失去了高光,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他感觉自己辉煌的战士生涯,在此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污点”。
丹朱在一旁松了口气,偷偷对苍玄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苍玄则默默在数据板上记录:【观察对象(凯文幼生体)表现出高度配合倾向,疑似对“考核不过关”威胁存在共情反应,需进一步研究其社会性……】
克莱因的记录则简洁得多:【样本K-01,口腔黏膜采集完成。博士,是否需要同步进行毛发、血液及…骨髓穿刺?】
梅比乌斯博士闻言,金色的蛇瞳瞬间亮了起来,看向凯文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凯文:“!!!” 他感觉后背一凉,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在经历了堪称职业生涯(或者说“童龄”)最大危机的全面体检后,凯文终于被允许从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下来。
他小小的身躯依旧裹着那件显眼的、如同床单改造成的白布袍,瀑布般的银发垂落其上,更显得他此刻的处境无比尴尬。
他试图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梅比乌斯博士,我需要一件……正常的衣服。” 那幼嫩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梅比乌斯正专注于分析刚才采集到的数据头也不抬,金色蛇瞳扫过终端屏幕上凯文的各项身体参数,漫不经心地回答……
“正常的衣服?你觉得我们逐火之蛾基地里,会常备你这种尺码的‘正常衣服’吗?” 她嗤笑一声……
“难不成你要穿克莱因的备用白大褂?那对你来说也是条拖地长裙吧。”
凯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克莱因那件明显过大的白大褂、衣摆拖在地上的场景,脸色更黑了。
这床单虽然简陋,至少还不至于拖地!
那身由能量光雾构成的简易“袍子”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然消散,而逐火之蛾的物资储备里,显然不会常备适合十二三岁幼童体型的制服。
难道要他一直裹着这条像床单多过像衣服的无菌布吗?
凯文尝试性地踢了提滑落的布料,眉头紧锁。这玩意儿行动不便暂且不提,关键是……有损威严!
想想看,若是让敌人或是那些尚且不知情的战士们看到,传说中的凯文首席裹着个白床单走来走去……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凯文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用崩坏能临时构造一套衣物时,一个带着将功补过意味的、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了。
是丹朱。
她似乎还没从刚才“逼迫”首席张嘴的恐慌中完全恢复,但眼神里闪烁着想要弥补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个……布兰卡妈妈……呃,我是说布兰卡姐姐那边,应该……应该有合适的衣服吧?毕竟……毕竟现在的首席……体型应该和小格雷修……差不多?”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尤其是在感受到凯文那瞬间投射过来的、几乎要凝结空气的目光时,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
“提议的很好,” 凯文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下次别提议了。”
让他,凯文·卡斯兰娜,穿小女孩的衣服?!
开什么宇宙级玩笑!
这比裹床单还要耻辱一万倍!
丹朱被噎得缩了缩脖子,求助般地看向周围的同伴,但大家要么望天,要么看地,要么研究仪器数据,没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首席的霉头……
凯文内心挣扎无比。理智告诉他,布兰卡和丹朱的提议是目前最实际、最快速的解决方案。
但这感性的耻辱感……实在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裹着床单虽然滑稽,但至少性别没错!要是真的穿上明显是女童风格的衣物……
他几乎能预见到千劫那毫不掩饰的狂笑,能想象到梅比乌斯带着玩味评价“很适合你嘛,首席”的样子,甚至能脑补出未来某天,这段黑历史被维尔薇做成全息影像在庆功宴上循环播放的场景……
绝对不行!
他将最后的希望投向现场看起来唯一可能有点“权威”的人:“梅比乌斯博士!!”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类似于求助的意味。
梅比乌斯双手一摊,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干嘛?我又不能现在让人跑去外面的童装店给你买衣服去!先不说现在地表适不适合出门,就算能去,你觉得哪家店会有‘救世主幼童限定款’战袍卖?”
她绕着凯文走了一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身上的白布,笑道:“要我说,这身就挺不错的嘛~清新脱俗,辨识度极高,还很符合你现在的……嗯,‘气质’。说不定能成为我们逐火之蛾新的时尚风向标呢??”
她模仿着爱莉希雅的语气,更是让凯文头皮发麻。
凯文看着眼前这位显然以看他窘迫为乐的博士,又瞥了一眼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丹朱和苍玄,以及事不关己的克莱因,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难道……他真的要顶着这身“床单圣袍”,开始他重归后的第一天吗?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实验室的门“嗤”的一声滑开了。
身着一袭华丽粉色衣裙的爱莉希雅探进头来,她翡翠色的眼眸好奇地扫过室内这诡异的气氛,最后落在裹着白布、小脸紧绷的凯文身上,顿时笑靥如花: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我们的小凯文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呀??”
她的目光在凯文身上的“床单圣袍”上流转,突然恍然大悟般眨了眨眼:“难道说……是在为衣服的事情发愁吗?”
凯文像是看到了救星,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希望。
虽然爱莉希雅平时总爱逗他,但至少比眼前这个以看他出糗为乐的蛇精博士靠谱些!
“爱莉希雅,你……”他刚开口,就见爱莉希雅突然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等等!让我猜猜~是不是梅比乌斯这里只有这些无聊的白布呀?”她凑近凯文,像发现新大陆般打量着他身上的装束,“不过说实话,这身意外的很适合你呢!要是再别朵小花就更完美了~?”
凯文:“……”
他感觉自己找错人了。
梅比乌斯慵懒地靠在实验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怎么?我们美丽的爱莉希雅小姐有什么高见?难道你随身带着童装不成?”
“童装当然没有啦~”爱莉希雅俏皮地眨眨眼,“但是呢~”
她突然从身后变魔术般掏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盒子上印着某个知名品牌的logo:“我刚才去找梅的时候,正好遇到后勤部在清点战前物资。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爱莉希雅打开盒子,取出一件——印着可爱猫爪图案的连体睡衣。
空气突然安静。
丹朱死死捂住嘴,肩膀不停抖动。苍玄默默转过身,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连一向面瘫的克莱因都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她的表情。
爱莉希雅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凝固,兴致勃勃地把睡衣在凯文面前比划:“看!多可爱呀!还有这个,”她又从盒子里拿出一顶带着猫耳的睡帽,“配套的哦~?”
凯文的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青,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绝望的灰白色。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宁、愿、裹、床、单。”
“诶?不喜欢吗?”
爱莉希雅歪着头,故作失望,“那这个呢?”她又变出一套小恐龙连体衣,尾巴和帽子上的恐龙角都栩栩如生。
梅比乌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错嘛,很适合你,我们的小·可·爱·首·席~”
就在凯文考虑要不要当场召唤【无】把这些衣服全部人道毁灭时,一个冷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爱莉,别闹了……”
雷电芽衣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平板,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
她走到凯文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我已经通知后勤部紧急改制一套作战服,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凯文松了口气,但梅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芽衣从随身携带的储物箱里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
那明显是一套备用衬衫和长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的。”
那是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虽然依旧是成人尺码,但至少比床单正常多了。
凯文几乎是抢一般接过衣服,小声道:“谢谢。”
爱莉希雅在一旁惋惜地叹气:“哎呀,芽衣你真是的,明明小猫睡衣更可爱的说~”
梅比乌斯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凯文抱着衣服急匆匆往更衣室跑的背影,突然开口:“说起来,既然体型变小了,那把「神之键」改造成随意适应变化的版本也该提上日程了……”
更衣室里传来一声明显的踉跄声。
当凯文终于换好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梅的衬衫在他身上简直像件长风衣,下摆直接盖到了膝盖,袖子卷了好几圈才勉强露出手指,裤子更是需要把裤腰折了好几折才能勉强挂住。
小小的身影裹在过大的衣服里,配上那张生无可恋的脸,意外地有种反差萌。
爱莉希雅立刻举起不知从哪掏出的相机:“咔嚓!这张一定要珍藏起来~?”
凯文默默拉紧了过大的衣领,在心中第无数次感叹:
这救世主,真是当得越来越没尊严了……
………………
凯文最终还是穿着那身极不合身的“改良版”衬衫和长裤,踏出了梅比乌斯实验室的大门。
过长的衬衫下摆几乎要拖到地上,袖口被他胡乱卷了好几道,才勉强让指尖露出来。裤腿更是堆积在脚踝处,走起路来颇有些磕绊。
配合着他那一头流泻至足踝的耀眼银发,以及那张精致却写满生无可恋的小脸,这副形象与他记忆中自己应有的威严姿态,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果不其然,从他踏进逐火之蛾主体基地通道的那一刻起,各种目光便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他身上。
基地的通道不再是记忆中的冰冷肃杀,墙壁上能看到临时加固的痕迹,指示灯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机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来往的人员行色匆匆,大多穿着沾染了油污或尘土的作战服或工程装,脸上带着疲惫与坚毅。
这也使得凯文这个“异类”的出现,格外引人注目。
“哇!快看!好可爱的孩子!那是谁家的?!” 一个抱着文件袋、脸上还带着硝烟痕迹的年轻女队员忍不住停下脚步,眼睛发亮地盯着凯文,语气中充满了惊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这家长是怎么当的?”
她旁边一个正在检查武器的高大男性队员闻言也看了过来,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嗯?确实……等等,你们有没有感觉,这孩子长得好像有点像……有点像……”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另一个路过的技术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凯文的银发和那双虽然稚嫩却依旧带着几分熟悉轮廓的脸庞,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有些变调:
“凯文首席!!那一头白发!还有那眼神……对!!!难不成是他的孩子??”
这个猜测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瞬间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首席的孩子?!不可能吧!从来没听说过啊!”
“别瞎猜了!”一个看起来更沉稳的老兵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我宁可相信是首席本人因为某些原因变小了,也绝不相信是他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孩子!你们忘了首席之前是什么状态了吗?”
众人沉默了一下,回想起那位如同冰山般强大而孤独的战士,确实与“父亲”这个角色相去甚远。
就在这时,又一个细微的讨论声飘来,话题却诡异地歪了:
“话说……那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呀?”一个年轻的补给队员小声问同伴。
“你瞎呀!”他的同伴立刻反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人家留着那么漂亮的长头发,小脸长得那么精致,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男的?!”
“也对呀……”提问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针尖,不断刺向凯文的耳膜。
他的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但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把这群八卦的家伙冻成冰凋的冲动。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一边迈着有些别扭的步伐(主要是裤子太拖沓),一边通过精神链接,快速浏览着普罗米修斯传递过来的、他沉睡这两年间的信息洪流。
数据如同冰冷的潮水涌入他的意识:
【第六次崩坏爆发】——记录影像中,天空被「流星」撕裂,律者权能肆虐,但其中又掺杂着某种更加诡异、充满数据流特质的帕弥什能量,二者交织,破坏力远超以往。
【帕弥什狂潮席卷全球】——不再是单纯的崩坏兽,还有大量被帕弥什病毒侵蚀、改造的机械体、生物体,甚至自然环境本身。城市在紫红色的结晶和数据乱流中陷落,画面触目惊心。
【逐火之蛾动乱,腐败联合政府垮台】——外部压力、资源短缺……
他看到了苏尔特等人发动政变的记录,看到了旧秩序的崩塌,也看到了新生的“世界临时政府”在废墟中艰难建立。
【异界来客】——关于他们的的资料很少,但其提供的技术,尤其是构造体技术和方舟蓝图,确实在关键时刻起到了作用。
【人类大反击战争】——惨烈的拉锯战,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战斗中消逝。他看到战士们高喊着口号,冲向漫山遍野的敌人,然后如同浪花般碎裂。
【方舟出世】——那宏伟的太空造物,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却也成为了新的战场和囚笼。
【东海防线,九龙会战】——普罗米修斯调出了那场持续六十八小时的地狱鏖战的详细报告。
当看到报告中描述的“拟似律者”、“空间凝固”、“巨兽”、“示现此世之兽”等字眼,以及那倾泻的一千四百一十亿吨当量弹药、两千余枚核弹时,凯文的心脏微微收紧。
尤其是看到那份绝密附件中,关于秦风以自身为牢,将律者引离方舟,最终壮烈牺牲的记录时……
“……我将在此,践行我的誓言。愿人类,终将胜利。”
秦风最后的通讯记录,冰冷而决绝。
凯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秦风……那个战友……也逝去了。
还有更多,更多熟悉的名字,变成了阵亡名单上冰冷的字符。
总体伤亡超过8亿多人,全球丢失50%以上的人类聚集地,崩坏—帕弥什病毒生态系统的建立并覆盖超过80%的陆地和海洋……
这些数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压在他幼小的肩膀上。他甚至看到有些幸存者据点,已经开始将研究“崩坏-帕弥什生态系统”列为一门专门的学科,试图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中寻找一丝与“灾难”共存的可能……
这对于凯文来说,无异于在宣告,人类文明在短短两年内,几乎被打断了嵴梁,社会秩序全面崩坏,科技倒退,生存空间被极度压缩,几乎要倒退到一个原始的、在神明(崩坏)与恶魔(帕弥什)夹缝中苟延残喘的时代!
一觉醒来,故人凋零,山河破碎,文明倾覆。
巨大的悲伤、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窒息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胸腔内涌动、灼烧。
但他不能停下,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这份悲伤。
他只能将这些痛苦强行压下,如同吞咽最锋利的刀片,带着满身的伤痕与重负,继续向前,去往那个他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付出何等代价才能到达的终点——一个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未来。
他沉浸在浩瀚而沉重的信息流与内心的波澜中,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前方通道的转角处,一个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碰——!
一声闷响。
凯文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柔软却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坚韧屏障的物体。冲击力让他幼小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嗯……” 一个极其轻柔、仿佛带着某种空灵回响的闷哼声,从上方传来。
凯文下意识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姿高挑、气质圣洁恬静的女性。
她穿着一身素雅而庄重的修女服,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阳光,柔顺地垂落至腰际。
她的面容美丽得近乎不真实,肌肤白皙如玉,五官精致得如同神只亲手雕琢。
然而,最让凯文心神剧震的,是她那双正凝视着他的、如同最纯净冰川湖泊般的湛蓝色眼眸。
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正清晰地倒映着他幼小的身影,而晶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那眼眶中滑落,一滴,两滴……
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也仿佛滴在了凯文的心湖上,漾开圈圈涟漪。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无声地流泪,目光仿佛穿透了他此刻幼小的躯壳,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凯文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混合着震惊与某种复杂情绪的微颤:
“阿波尼亚!!”
阿波尼亚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来,使得自己的视线能与凯文平行。
这个动作充满了温柔与尊重,仿佛在她眼中无论凯文变成什么样子,都值得她平等相待。
她伸出那双白皙修长、仿佛带着某种神圣光泽的手,似乎想要触碰凯文的脸颊,但在即将接触时又停了下来,只是悬停在半空。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在此之前……
阿波尼亚并非刻意探查,但那个迎面走来的、外表奇特的银发幼童,其灵魂散发出的光芒与背负的沉重,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她的感知力场。
当凯文靠近到一定距离时,阿波尼亚的精神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自然而然地泛起了涟漪。
然后,她“看”到了。
并非完整的画面,而是如同洪流般汹涌而至的情感碎片和记忆闪光:
她“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年,手持兵刃,踏上了一场似乎永无止境的征途,一生都在与某种庞大的、名为“崩坏”的绝望作战。
她“看”到少年一次次亲手埋葬倒下的战友,那背影充满了无法挽回的无力与深沉的悲伤。
她“看”到那些对少年而言无比珍贵、被他深深珍视着的面孔与羁绊,在毁灭性的力量面前,如同风中残烛般一个个熄灭,化为飞灰。
她“看”到少年独自伫立在冰冷的墓碑前,无声地流泪,那泪水蕴含着巨大的痛苦,他却从不敢在尚且存活的同伴面前,显露半分软弱。
她“看”到曾经信赖、尊敬的前辈,为了守护他而义无反顾地献出生命,而面对强大的对手,少年依旧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
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仇的、近乎燃烧灵魂的绝望!!
这庞大、沉重、充满了悲剧与痛苦的记忆洪流,瞬间淹没了阿波尼亚的感知。尽管凯文的意识强度远超常人,构筑了坚固的精神壁垒,但仅仅是这逸散出的、冰山一角的情感碎片,其浓度与强度,就已经让阿波尼亚感同身受,心神剧震!
她并非认识这个孩子,但这股灵魂的灼热与伤痛,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令人心碎。
然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苦之中,阿波尼亚更清晰地“看”到了,那承载了这一切的、灵魂的本质——
那是怎样一个灵魂啊!!
清澈!坚韧!如同历经亿万次锤炼而不损分毫的水晶!
哪怕自身早已被命运折磨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灵魂的核心却依然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在面对那些他所珍爱、所守护的人们时,这个灵魂总能爆发出温暖的力量,微笑着挥动手臂,将希望与勇气传递出去,独自咽下所有的苦涩与伤痛。
无数这样的情感碎片——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温柔,毁灭的欲望与守护的坚定,绝望的黑暗与希望的光芒——交织着、冲突着、最终却又奇异地在那清澈的灵魂深处达成了一种悲壮而动人的平衡。
这强烈的反差与冲击,让阿波尼亚一时之间完全沉浸在了这陌生的、却又无比真挚浓烈的情感海洋之中,暂时忘记了周遭的现实,忘记了前方正在走近的幼小身影。
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湛蓝如湖泊的眼眸中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无声滚落。
那是为这陌生灵魂所承载的沉重命运而流下的、充满怜悯与共鸣的泪水。
碰——!
一声轻微的闷响。
沉浸在精神感知与共情中的阿波尼亚,感觉到一个幼小的身体撞在了自己身前那层无形的、用于自我保护的精神力场上。冲击力让那小家伙向后踉跄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物理接触,如同一声警钟,将阿波尼亚从那浩瀚而悲伤的情感洪流中猛然惊醒。
她湛蓝色的眼眸瞬间恢复了焦距,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微微颤动。
她低下头,有些茫然地看向撞到自己的“源头”——那个披着过大衣服、拥有一头耀眼银发的幼童。
小家伙也正抬起头看着她,那双金色的、非人的十字瞳孔中,带着一丝被撞后的懵懂,以及更深处的、似乎因为她莫名落泪而产生的细微困惑。
阿波尼亚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竟然在一个陌生的孩子面前,因为被动感知到的对方的情感记忆而如此失控地流泪。
他见面前的修女,那双还氤氲着水汽的湛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深切悲悯与某种决绝温柔的光芒。
阿波尼亚自己或许也无法完全解释这股冲动从何而来。
是那灵魂承载的过于沉重的伤痛在向她无声呐喊?
是那在无尽黑暗中依然倔强闪烁的清澈光芒让她无法袖手旁观?
还是某种源自她本性深处、对一切受苦灵魂的悲悯与救赎之心,在那一刻压倒了理性和陌生感?
毫无预兆地,她向前一步,在那宽阔却充满压抑感的通道中,在周围零星人员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张开了双臂,然后——
“等、等等!”凯文在心中惊呼,那双金色的十字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轻轻地将眼前这个银发的幼童,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拥抱,但作为一名战士,他早已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
更何况现在这个幼小的身体异常敏感,阿波尼亚柔软的胸脯贴在他脸颊旁的触感变得格外清晰。
那高耸的「山峰」与「山峰」之中深邃的「山谷」在面部触碰一瞬间的柔软让凯文全身上下气血逆流……
“放开我!”凯文在内心呐喊,可出口的却只是细微的挣扎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涌上脸颊的温热感,那种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羞赧让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凯文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猛地僵硬!
战士的本能让他几乎要条件反射地挣脱、甚至反击。
陌生的气息、突然的靠近,这都是潜在的危险信号。他小小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但是……
没有攻击,没有恶意。
只有温暖。
阿波尼亚的怀抱,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渗透进灵魂缝隙的温暖。
没有男女之防,没有身份顾虑,甚至超越了初次见面的陌生。它源自一种更深层次的、灵魂对灵魂的感知与共鸣。
她身上的气息干净而安宁,像是雨后初晴的森林,又像是古老教堂中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木质与书卷气的芬芳。
她的手臂轻柔却稳固地环抱着他,没有束缚,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一种试图用自身体温去熨帖、去融化那些深深刻印在少年灵魂上的、冰冷而狰狞的伤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流速。
凯文紧绷的身体,在那持续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温暖与安宁中,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那是一种他早已陌生,甚至几乎遗忘的感觉——无需戒备,无需坚强,只是作为一个承载了太多痛苦的个体,短暂地停靠在一个安全的港湾。
他感觉到阿波尼亚将下颌轻轻抵在他柔软的发顶,空灵而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哽咽,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耳畔,也拂过他冰封的心湖:
“你……一定已经很痛苦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直接敲击在凯文灵魂最深处的壁垒上。
“背负着那样的记忆…看着珍视的一切在眼前消逝…独自吞咽下所有的泪水与不甘…还要强迫自己微笑着继续前行…”
她每说一句,环抱着他的手臂就微微收紧一分,仿佛想要将他从那些痛苦的回忆漩涡中拉出来。
“很抱歉…擅自观看了你的回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歉意,仿佛窥见他人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种罪过,“但是…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的灵魂,经历了这一切,依然如此…清澈而温暖。”
这些话,如同带着魔力的钥匙,猛然撬开了凯文内心深处某个从未对人开启的角落。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关于失去战友的痛楚,关于自身无力的愤怒,关于漫长征途的孤独…
在这一刻,在这个陌生却又仿佛能理解一切的修女怀中,似乎找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宣泄口。
他没有哭出声,甚至没有明显的颤抖。
但阿波尼亚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幼小的身躯,不再是最初的僵硬抗拒,也不再是故作坚强的平静,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细微疲惫的、真正的放松。
他那双金色的瞳孔,微微垂下,长长的银色睫毛遮挡了其中可能翻涌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抱。
只是任由自己,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暖的怀抱中,停留了比预期更久的时间。
仿佛迷途的旅人,在暴风雪中,偶然遇见了一处散发着微弱光热的山洞,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
通道内,偶尔经过的人员看着这奇异的一幕——圣洁的修女温柔地拥抱着一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银发幼童,画面静谧而美好,却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氛围。
没有人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绕行,或投以理解(尽管他们并不真正理解)的目光。
良久,阿波尼亚才极其轻柔地松开了手臂。她低头看着凯文,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眼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意。
“前方的道路或许依旧黑暗且漫长,”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空灵与平静,却多了一份难以动摇的坚定……
“但……你并非独自一人承载所有。偶尔…也允许自己休息一下吧,孩子。”
她称呼他为“孩子”,并非因为他的外表,而是源于那份感知到的、灵魂深处渴望被抚慰的部分。
凯文抬起头,金色的瞳孔中情绪复杂。他看着阿波尼亚……
“……谢谢…” 他低声说道,这两个字蕴含的分量,远超其表面的含义。
他没有再多言,整理了一下过大的衣领,再次迈开了脚步,向着作战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阿波尼亚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拐角。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份沉重却温暖的触感。
“愿命运…能对你稍加仁慈…” 她轻声祈祷着,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通道顶端冰冷的灯光,也倒映着对那个独特灵魂未来的、一丝深切的担忧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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