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四十七分。弄堂里大部分窗户的灯光已经熄灭，
只剩下几盏昏暗的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惨淡的光晕。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麻将牌碰撞声和几声犬吠。
一直如同石像般静止的林一，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他几乎是用气音发出了警报：
“有动静！楼梯口！”
韩笑瞬间睁大眼睛，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帘缝隙的另一侧，锐利的目光投向黑暗的楼梯口。
只见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从楼梯口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是一名男子，身材中等，偏瘦，穿着一身最常见的深蓝色粗布工装，
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旧工帽，帽檐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他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工具包，走路的姿势有些佝偻，步伐不快不慢，
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夜班、疲惫不堪的普通工人。
他的出现，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符合这个环境，
以至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内情，任何人都会将他忽略过去。
他沿着走廊不紧不慢地走着，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晾晒的衣物和堆放的杂物，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张望。
但韩笑和林一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等待的目标——“清洁工”！
只见“清洁工”走到走廊尽头，在那扇公共窗户前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立刻去动那块“砖头”，而是先看似随意地靠在窗边，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低头点燃，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极其迅速而隐蔽地扫视着对面冷秋月的窗户、
楼下的弄堂、以及更远处的黑暗角落。
这是一个标准的反侦察动作，意在确认自己是否被跟踪或监视。
确认安全后，他才将烟头掐灭，随手弹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自然地蹲下身，系了系其实并没有松开的鞋带。
就在蹲下的瞬间，他的右手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
在那块“砖头”底部极其隐蔽地摸索了一下，似乎触动了某个机关，然后轻轻一抠！
“砖头”靠近墙壁的一侧，竟然弹开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伪装成砖缝的暗格！
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的、方形物体——那正是微型照相机的胶卷存储匣！
“清洁工”用指尖拈出存储匣，看都没看，迅速放入工装上衣的内袋中。
同时，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外形一模一样的、新的存储匣，
以同样迅捷的手法，塞回了那个暗格，并轻轻一按，
暗格悄无声息地合拢，恢复成一块毫不起眼的“砖头”。
整个更换过程，不过两三秒钟，动作流畅、精准、
没有丝毫多余，显示出极其高超的专业素养和心理素质。
完成之后，他像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再次左右看了看，
便拎起工具包，沿着原路，不紧不慢地向楼梯口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楼梯拐角。
从出现到离开，不过短短几分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完美地融入了夜色和周围环境。
“就是他！”林一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凝重，
“动作太专业了，绝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行家。”
韩笑眼中寒光闪烁：“跟上！按计划行动！
我负责地面追踪，老林，你占据制高点，用望远镜指引方向！
保持距离，绝对不能跟丢，也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清洁工”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韩笑就如同离弦之箭般，
悄无声息地冲出房间，沿着另一侧更隐蔽的消防通道，
迅速下到一楼，从后门闪出，融入了弄堂的黑暗中。
他并没有立刻紧跟上去，而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
先绕到弄堂口，在一个卖宵夜的馄饨摊阴影里隐蔽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
很快，“清洁工”的身影从弄堂里走了出来。他依旧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态，
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成了被追踪的目标。
与此同时，对面楼上的林一，已经迅速转移到这栋楼的屋顶天台。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很大一片区域。他架起望远镜，
牢牢锁定了下方街道上那个深蓝色的身影，并通过事先准备好的、
用镜片反光原理制造的简易信号装置（避免使用无线电），
向远处街道阴影中的韩笑传递着目标的行进方向。
一场无声的追踪与反追踪较量，在深夜的上海街头悄然展开。
“清洁工”显然是个中老手。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走向某个明确的目的地，而是采取了一种复杂的行进路线。
他时而穿过热闹的、尚未打烊的小吃街，利用嘈杂的人群和弥漫的蒸汽作为掩护；
时而拐入灯光昏暗、岔路众多的小巷，突然加速或改变方向，测试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时而又会在某个橱窗前停下脚步，看似浏览商品，实则利用玻璃反光观察身后的情况。
韩笑的经验同样丰富无比。他始终与目标保持着至少五十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利用街边的廊柱、广告牌、黄包车甚至行人作为掩护，
时走时停，动作自然流畅，绝不直线尾随。
他的目光时而落在目标身上，时而扫视周围环境，预判着对方可能的下一步行动。
他完全信任林一从高处提供的视野指引，这让他可以更专注于近距离的隐蔽和应对目标的突然变向。
他们穿过依旧霓虹闪烁的四马路，绕过打烊后寂静的城隍庙，
钻入迷宫般的石库门里弄区……“清洁工”的路线迂回曲折，
毫无规律可言，显示出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而韩笑则如同最耐心的猎犬，凭借着高超的技艺和天台上的“眼睛”，
始终牢牢地咬住目标的踪迹，没有被甩掉。
夜色深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这场穿梭在光与影之间的无声追逐，紧张得令人窒息。
谁先露出破绽，谁就将满盘皆输。韩笑知道，
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取走胶卷的信使，更可能是一条通往“青瓷会”核心的引路之鱼。
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每一次呼吸都必须计算精准。
追踪，在继续。危险，也在一步步逼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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