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停了。
死寂。
一种能把人活活憋死的死寂,铁幕般笼罩着无垠的沙海。
汉军车阵中,屯长张七舔了舔干裂到起皮的嘴唇。
一股铁锈、沙砾混合着恐惧的口水,味道糟透了。
他握着长矛的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滑得几乎抓不住武器。
“咕噜。”
身旁的同袍在吞咽。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响得像擂鼓。
然后,声音来了。
不是风声。
不是人声。
是从脚下传来的。
“嗡……”
大地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仿佛有亿万只巨蜂在地幔深处同时振翅。
张七腰间水囊里的水,泛起了细密的波纹,像一张被恐惧捏皱了的老人脸。
“嗡嗡嗡——”
声音在变大。
从蜂鸣,变成了闷雷。
从地底,滚到了天边。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张七死死盯着前方那条与天空相接的地平线。
一条黑线。
起初,它只是一条用墨笔在金黄画卷上随意画下的纤细的线。
但那条线在蠕动。
在变粗。
在疯狂地朝两侧蔓延。
它染黑了金色的沙,吞噬了蔚蓝的天。
那不是海啸。
是骑兵。
是黑压压的,仿佛能淹没整个世界的匈奴骑兵!
黑色的洪流从地平线的尽头决堤而出,沉默着,加速着,带着要将日月星辰都踏成齑粉的气势,席卷而来。
“卫!青!”
阵前,匈奴大单于伊稚斜的狼头大纛之下,一个山峦般巨大的身影,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认出了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绣着斗大“卫”字的将旗。
果然,这一次的猎物是他毕生最大的劲敌之一!
伊稚斜笑了。
嘴角咧开,露出被熏得焦黄的牙。
他伸出舌头,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上,是沙砾和复仇的味道。
“中行说,你瞧。”
伊稚斜用马鞭遥指对面那座,由数千辆武刚车环环相扣组成的钢铁堡垒,巨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身旁那个枯瘦的宦官——中行说,完全笼罩。
“汉人的大将军,就只会躲在铁壳子里发抖吗?”
匈奴诸将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
在他们眼中,那座钢铁堡垒,就是一个巨大而可笑的棺材。
中行说眯起眼,那目光像一条潜伏在沙地下的毒蛇。
他压低声音:“大单于,卫青用兵,从不弄险,却招招致命。此阵看似呆板,实则是个血肉磨盘。”
“磨盘?”伊稚斜嗤笑,“那就看是他的磨盘硬,还是我二十万大军的马蹄硬!”
他眼中的残忍几乎化为实质。
“让赵信的人,先上。”
中行说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大单于英明。用半个汉人的骨头,去敲碎汉人的龟壳,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传我将令!”
伊稚斜猛地抽出金刀,刀尖直指那座静默的钢铁之城。
“第一部!赵信降军!冲锋!”
“谁敢后退一步,督战队,就地斩杀!”
“嗷——”
最前方的数万骑兵发出复杂的嚎叫,有被逼无奈的绝望,也有被死亡驱赶的疯狂。
他们本是汉人。
现在,却要为匈奴人,去冲杀自己的同胞。
大地轰鸣。
三百步。
两百步。
汉军车阵之内,依旧死寂。
卫青立于高台之上,面沉如水。
他看着那些冲在最前面,是当年跟随赵信的降军,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当年的那些蛀虫,此刻该全部清算了。
他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前军,举弩。”
数万弓弩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强弩,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的延伸。
一百步!
冲锋的降军已经能看清车阵上闪烁寒光的矛尖,甚至能看到车后那些汉军士卒毫无表情的脸。
他们多希望,那些脸上能有一丝怜悯。
没有。
只有钢铁般的冷漠。
“放两轮,阻其锋锐。”
卫青的命令,如一道劈开死寂的闪电。
“嘶——”
那是箭矢组成的铁雨划破空气的声音。
然后,铁雨坠落。
“噗!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像被无形的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但后续的骑兵,在后方匈奴督战队的刀锋逼迫下,只能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和飞溅的血泥,继续冲锋。
终于,他们撞上了那座钢铁堡垒。
“砰!”
血肉之躯与钢铁的碰撞,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无数骑兵被撞得筋骨断折,被从车辕缝隙中刺出的长矛撕成碎片。
伊稚斜脸上的狂笑,早已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他引以为傲的狼骑(降军),像拍在堤坝上的浪花,除了破碎,还是破碎。
中行说凑上前,眼神阴鸷:“大单于,看到了吗?卫青在节约箭矢。他只想用这龟壳,活活耗死我们。”
“那就给我耗!”
伊稚斜死死盯着那面纹丝不动的“卫”字将旗,喉咙里发出低吼。
“传令右谷蠡王,从侧翼冲!我不信他的龟壳没有缝!”
“我的后手……左贤王……”
他望向西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皋兰部落。
当霍去病的身影出现在部落前的沙丘上时,帐篷里的匈奴人还在悠闲地饮酒。
他身后,数千虎贲骑士的眼神,和他一样。
安静且饥饿。
战斗已经结束。
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
部落的旗帜被折断,所有敢于反抗的男人都倒在血泊里,温热的血渗入沙地,转瞬即逝。
霍去病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部落首领面前。
那首领浑身发抖,裤裆里散发着骚臭。
霍去病没看他。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着什么。
他画得很慢,很认真。
那首领看不懂,但他身后的李广利看懂了。
那是一幅地图。
画完,霍去病站起身,用靴尖踢了踢首领的脸。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扔在首领面前。
那是一枚烧焦了一半的羊骨。
上面,用匈奴秘文刻着几个模糊的字。
“姑衍……祭天……”
首领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下去。
这是三天前,左贤王派来的信使遗落的信物,早该被烧成灰了!
霍去病笑了,终于开了口。
“三天前,左贤王的信使来过。”
“告诉你们,伊稚斜大单于已经将汉军主力围困,让你们安心准备,去姑衍山参加祭天大会。”
“我说的,对吗?”
首领的心理防线,在看到那块羊骨的瞬间,就已彻底崩溃。
他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汉将,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你……你怎么会……”
他涕泪横流地嘶吼着。
“左贤王的主力,就在姑衍山!他们在祭天!庆祝南边的汉军被围困!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霍去病笑了笑,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废掉的家伙。
他转身,一脚将还在哀嚎的首领踹翻在地。
然后,用字正腔圆的匈奴王庭口音,对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降兵喊道:
“你们的首领,已经没用了。”
“现在,我需要一个新的向导,带我们去姑衍山。”
“谁愿意带路,不仅可以活命,还能分到这个部落所有的牛羊。”
他顿了顿,环视着那些渐渐抬起头的降兵,补充了一句。
“并且,成为皋兰新的主人。”
降兵们的眼神,从恐惧,慢慢变为了贪婪。
很快,一个健壮的牧民站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李广利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霍去病,杀人,还要诛心。
他不仅要敌人的命,还要吞噬敌人的血肉,将敌人的爪牙,化为己用!
“将军,我们现在……”李广利小心翼翼地问。
霍去病翻身上马,手中的长枪指向北方。
他回头,咧嘴一笑,牙齿在阳光下白得瘆人。
“匈奴人以为我们在逃命。”
“那我们就去他们的圣山。”
“参加他们的祭天大典!”
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告诉将士们!”
“随我!”
“去姑衍山!”
“喝他们最好的马奶酒!”
“嗷——”
数千虎贲的回应,是比野兽更加疯狂的嚎叫。
大军转向。
如一道离弦之箭,射向匈奴人防备最为空虚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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