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盒子在掌心血液的浸润下，发出的并非开启的机括声，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那幽暗的红光沿着被磨损的纹路流动，如同复苏的血脉，最终在盒子顶端汇聚，形成一个短暂闪烁的、复杂而古老的印记——正是那微缩的虎符图案！
红光只持续了数息，便如同耗尽力气般骤然熄灭。盒子恢复了冰冷沉重，依旧严丝合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云微瘫坐在冰冷的泥土上，望着手中这无法开启的谜盒，心中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再次被现实的寒风吹得明灭不定。这盒子至关重要，可没有密钥，它便只是一块废铁。而密钥……据那纸条所言，就在那支被沈砚夺走的金簪之中。
金簪……沈砚……
一想到那个名字，心口便是一阵窒息般的绞痛。恨意依旧根植，却被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缠绕得枝蔓横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丝般的疼痛。
接下来的几日，冷宫仿佛被遗忘得更彻底。沈砚没有再出现，连每日送“冷梅香”和毒梅的宫人也变得行色匆匆，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通过地砖下偶尔传递的、语焉不详的炭书，云微模糊地得知，宫中似乎在筹备一场重大的祭天仪式。
祭天……是为国祈福，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祭天那日，天色未亮，低沉肃穆的礼乐声便隐隐传来，穿透冷宫厚重的宫墙，敲击在云微的心上。她拖着镣铐，挪到那扇能看到外面一线天空的高窗下，静静聆听。
礼乐，号角，百官吟诵祝祷的合声……庄严肃穆，与她这肮脏绝望的囚笼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仪式似乎进行到了最关键处——天子亲祭，祷告上天。所有的乐声、人声都沉寂下去，只有呼啸的风声掠过宫阙，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其突兀的、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竟隐约传了进来！那咳嗽声压抑而痛苦，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挣扎，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声音主人此刻正承受的巨大痛楚。
是沈砚！
云微的心猛地一缩。他怎么了？在祭天这样至关重要的场合，他怎么会……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拼命想从那狭窄的窗口看得更远些，却只能望见远处祭坛方向飘扬的旌旗和缭绕的香烟。
咳嗽声渐渐平息了下去，仪式似乎勉强继续进行。但一种莫名的不安，却如同毒藤，悄然缠上了云微的心头。
傍晚时分，冷宫那扇几乎不被使用的、通往外面廊道的偏门，竟被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推开。一名首领太监手持拂尘，尖着嗓子宣道：“陛下有旨，宣罪妇云微，至乾元殿偏殿觐见。”
宣她？在祭天之日？他想做什么？新的折辱方式吗？
云微心中警铃大作，但皇命难违。她拖着沉重的镣铐，在侍卫的“护送”下，踏出了囚禁她已久的冷宫主殿。镣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格外刺耳。
乾元殿偏殿，烛火通明，却依旧驱不散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药味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沈砚背对着她，站在殿中。他依旧穿着那身庄重繁复的玄色祭天礼服，金线绣制的龙纹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然而，那原本挺括如山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脆弱？
他似乎在看着龙案上铺陈的一卷明黄色的诏书。那诏书卷轴以祥云瑞鹤为边，庄重华贵，正是用于颁布最重要旨意的制式。
“跪下。”首领太监低声呵斥。
云微抿紧唇，倔强地站着，目光死死盯着沈砚的背影。
沈砚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唯有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看向她，目光复杂深沉，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疲惫、痛楚，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决绝。
“过来。”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祭天时咳嗽留下的残破尾音。
云微不动。
他似是耗尽了耐心，亦或是身体已无法支撑长时间的僵持，他猛地咳嗽起来，不得不用手捂住嘴，指缝间竟有刺目的猩红渗出！
他咳血了？！
云微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沈砚却仿佛习以为常，他用一方明黄的绢帕随意擦了擦嘴角和掌心，然后，竟拿起龙案上的御笔，蘸饱了朱砂，递向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过来，替朕……写几个字。”
写诏书？他让她一个罪妇写诏书？他疯了不成？！
云微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看着他递笔时微微颤抖的手，以及……以及他抬起的手臂下，那玄色祭服袖口的内侧，赫然沾染着一小片尚未完全干涸的、与方才他咳出一般无二的暗红色血渍！
那血渍的形状……并非随意沾染，倒像是……像是某种坚硬的物件按压留下的痕迹？边缘隐约能辨出模糊的、凹凸的纹路……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个荒谬的念头闯入脑海——难道这血渍，与他之前种种异常，与那虎符，有什么关联？
见她依旧僵立不动，沈砚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与痛楚，他猛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戴着镣铐的手腕，将那只沉甸甸的御笔硬塞进她手中。他的指尖冰凉刺骨，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写！”他命令道，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却又像濒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笔杆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或者说冰冷），和一丝极淡的、独属于他的龙涎香气。朱砂浓艳如血，映着她苍白的手和冰冷的镣铐，构成一幅诡异而凄艳的画面。
他究竟要她写什么？这诏书……是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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