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身挺括的夏装常服，脸上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眼神却比走时更加锐利清亮。
前几天和严志远打电话探口风的时候，对方语气里透出的信息就让祁同伟心头微动，今日一见这精神头，显然此行收获颇丰。
祁同伟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腰背挺直，将几份装订整齐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声音平稳清晰：“部长，您走前安排的工作，相关进展向您汇报一下。”
他翻开最上面一份，将文件往前推了下：“培训处这边，第一期全国刑侦骨干培训班的课程框架和具体开课计划基本敲定了。”
“我主要负责其中二门课，《改革开放背景下的新的犯罪形势》和《犯罪心理画像在实际案例中的应用》。其中犯罪心理画像是我主讲，新形势下的犯罪形势一共8章，我讲其中四章，包括毒品犯罪的两章。”
“教案和案例素材已经准备妥当，初步定在这个月下旬正式开课，为期十天。考虑到场地和便利性，第一期放在公安大学，正好趁着学生放假，资源也方便调配。第二期计划是在下个月，放在警官大学。”
祁同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至于后续是否扩大规模或者调整方向，我们想看看这两期的实际反响和学员反馈再定。”
叶怀山拿起文件，快速的翻阅计划大纲。片刻，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赞许。
“嗯，这两个切入点抓得很准！国家发展一日千里，很多魑魅魍魉也跟着冒出来，手段翻新，防不胜防。往往是造成了巨大危害，才能亡羊补牢，总结教训！你能敏锐地观察到这个趋势，提出预防性的思路，很好！非常务实！”
接着，祁同伟又递上另一份更厚的文件：“这是影视中心前期筹备的进展报告，主要包括组织架构的设计草案，以及与外部团队的合作模式框架。”
叶怀山接过，翻了几页，眉头微微蹙起。
“同伟，你这个架构……是不是过于企业化了？”
他抬眼看向祁同伟，目光带着审视：“这会不会导致思想导向上的偏差？而且，摊子铺这么大，会不会给具体执行的同志造成不必要的压力？毕竟是部里直属的事业单位，还是要稳字当头。”
祁同伟早有准备，迎上叶怀山的目光道：“部长，我认为在改革开放的大形势下，引入一定的企业化管理机制是必然趋势，也是提高效率和活力的关键。”
“影视中心挂着公安部的金字招牌，拥有得天独厚的题材和政策优势，如果这样还不能实现自我造血、养活自己，那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当然，架构看起来大，但前期我们控制核心人员规模，成本是可控的。加上具体项目主要是合作方投资！我初步估算，明年等电视剧一旦开播就能见到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实现收支平衡甚至盈利是完全可能的。”
“嗯，”叶怀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将文件暂时放下。
“经济效益很重要，但精神内核才是根本！拍什么，怎么拍，导向不能偏！昨天我一回来，丁杰就急不可耐地堵在门口，跟我汇报了筹拍文山行动电视剧的事。这件事，你们仔细商量过了吗？”
祁同伟有些不好意思道：“商量了，我起初是不同意的，拗不过他一再坚持！”
叶怀山摆了摆手：这个想法很好，我也很支持！你不用不好意思，文山行动是集体努力的成果！”
“但是，剧本是灵魂，你一定要亲自把好关！政治性、专业性、艺术性，缺一不可。另外，滇省公安厅那边，必须充分沟通，取得他们的全力支持，才能推进下一步！”
“是！我明白！”祁同伟立刻应道。
祁同伟心中念头飞转：这是替他们宣传的大好事，而且凭自己和刘、孙二人的关系，他们几乎没有反对的理由，关键就看他们愿意给多大的支持力度了。
他心中其实已经想好，给滇南省公安厅也挂个出品方之一的名头。另外，等电视剧有了收益，拿出一部分捐给滇省的禁毒警察做为抚恤基金，为他们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行！架子搭起来，核心团队定下来，就开始干！剧本一定要精雕细琢！同伟啊，这件事交给你牵头，我放心。”
祁同伟微微欠身：“谢谢部长信任。我一定给丁局长当好助手！”
“嗯！”叶怀山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祁同伟假装收拾文件，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一点为难，语气诚恳的道：
“部长，还有个情况……想跟您请示一下。影视中心筹备组现在刚搭起架子，千头万绪，筹备小组的压力非常大。再加上，我在培训处那边的工作，两边牵扯的精力实在有点……顾此失彼，两边都怕做不好。”
他抬眼，目光坦然地迎向叶怀山道：“您看，秘书处这边的工作，是不是……暂时找其他同志分担一下？”
叶怀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声音里带着调侃：“怎么？是不是你那个未来岳父给你吹什么风了？江松岩这家伙，明明是个当兵的，心里头那弯弯绕绕比谁都多！”
祁同伟听着叶怀山这么直白地嘀咕自己的岳父大人，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
叶怀山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口茶。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秘书处的工作，你一直做得很好，熟悉情况，人也可靠。我对的信任是没有保留的。”
这话像暖流，让祁同伟心头微微一热。
“这样吧，等培训处那边的老处长到站退了休，你正式接了处长的担子，咱们再议秘书处这件事。眼下嘛，还是辛苦你两头兼顾一下。秘书处这边的事务性工作，可以让下面人多分担些。”
话锋一转，叶怀山又道：“但是一些重要的文件、简报、动态，你还是要看一下！在我这儿，该干什么干什么，用不着缩手缩脚！不能因为‘避嫌’或者‘忙’就甩手！免得我哪天突然问你个什么事，你一问三不知！那才叫耽误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祁同伟只能答应道：“是，部长，我明白了。我一定尽心尽责，绝不推诿！”
随即，他又想起了江松岩的话，于是说道：“对了，我岳父前几天跟我提了一嘴，说您去年……那件挺挂心的事，他一直记着呢。他说会在合适的时候，跟领导提一提，尽力促成。不过他也说了，这种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强求不得。让您也别太有负担。”
叶怀山眼中瞬间掠过一丝亮光，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下来。
“哦？江部长真是有心了！替我好好谢谢你岳父！他有这份心，我就很承情了。‘尽人事，听天命’……这话说得实在！在理！不强求，不强求！”
言罢，叶怀山似乎心情更放松了些，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落回祁同伟脸上，像是闲谈般问道：“同伟啊，最近……在下面，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我的风声？”
他问得随意，眼神却锁定着祁同伟的表情。
祁同伟很想说“没有”，但他实在不想欺骗叶怀山。
他深吸一口气，选择实话实说：“是……有一些传言。主要是说，您明年……可能会退居二线，由林副部长接任部长职务。”
叶怀山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近乎不屑的、带着冷意的笑容：“呵，传得还挺快。”
祁同伟离开后，叶怀山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
他起身踱步到靠窗的沙发旁，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皮质沙发里，他闭上眼，缓缓揉捏着眉心。
心道：某些人...比我还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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