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眼前仿佛浮现出妹妹捧着电话、脸颊绯红、心神不宁的样子。
只听母亲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打个电话能耽误多大功夫？我看叶军这小伙子不错，人踏实，对燕子也上心，挺不错的！你就别在这儿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祁同伟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把小锤子在敲，他压着火气，语气加重：
“妈！什么叫不耽误学习？高考前夕分心，怎么可能不耽误？这是早恋！您当家长的，怎么能……”
“早吗？搁过去，燕子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还早恋？我看你就是当官当得脑子僵了！”
突然，她话锋一转，矛头直指祁同伟：
“我还没说你呢！你这个当亲哥的，还不如你媳妇儿。江梦还知道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过来，问问燕子的学习，关心关心她这个小姑子！你呢？明天就高考了，你今天晚上九点多才想起来打电话？她都睡下了！”
这几年母亲的口才愈发厉害，一顿连珠炮的输出说的祁同伟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那句“最近实在太忙了”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是啊，再忙，连个打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吗？
他下意识地为自己的疏忽寻找着理由，却又清楚地知道，内心深处，他已不再像当年自己高考时那样，将这场考试视为唯一改变命运的独木桥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妹妹的高考结果，似乎早已失去了那份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无论好坏，他都能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学校，即便考不上，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为她兜底，铺就一条旁人难以企及的坦途。
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想法！自己这个曾经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战士，如今这思想，似乎真的有点……不纯洁了。
这股认知带来的复杂情绪让他更加狼狈。
“行了行了，妈，我知道了。您早点休息，让燕子好好考。”
他匆匆丢下一句，几乎是逃也似地挂断了电话，仿佛那听筒也变得滚烫。
听筒里只剩下空洞的忙音。祁同伟握着电话，在寂静的房间里愣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拨通了江梦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妻子温软熟悉的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抚平了些许躁郁。
“还没睡呢？”祁同伟声音里带着寻求慰藉的渴望。
“正准备睡呢，小家伙刚哄睡着，可算消停了。”江梦的声音很轻柔，“你呢？刚忙完？”
“嗯，晚上陪黄书记见了批外商，刚到家。”
祁同伟顿了顿，想起了刚才老妈那句刺耳的“不如你媳妇儿”，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暖意，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真诚的歉意和感激：
“老婆，辛苦你了啊……家里家外，老人孩子，全靠你撑着……谢谢你啊，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江梦带着笑意的狐疑声：
“嗯？怎么了祁大局长？突然这么客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是不是被哪位女同志投诉了？”
“哈！老婆大人，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是正事，刑侦处升格成局了，马上要大规模招兵买马，不少好岗位。要不要给你们公安大学留一批名额？优先考虑一下你的得意门生？也算给你在学校里长长脸。”
“行啊！好事！”江梦回答得挺爽快。
“我明天帮你问问，看今年毕业的学生里有没有特别优秀、又愿意去粤省锻炼的。”
她这随意的态度，让祁同伟瞬间感觉自家刑侦局的吸引力似乎受到了点打击。
是啊！这个年代，公安大学的毕业生，那可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全国各地的公安系统都抢着要，怎么可能愁去处？
两人絮絮地说了些闲话，又腻歪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最后江梦带着困意娇嗔地抗议：祁同伟同志，你想不想让我好好睡觉了？
祁同伟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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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祁同伟的办公室里，空调卖力地吞吐着冷气，却驱不散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报表带来的沉闷感。
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响了起来，祁同伟拿起听筒，对面传来了江梦的声音。
“祁大局长，日理万机呢？没打扰您运筹帷幄吧？”
江梦带着笑意的调侃，清亮的声音透过听筒，仿佛给这间严肃的办公室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哪能呢，夫人来电，天大的案子也得先放一放。”
“贫嘴！不过嘛，祁局，我得给你汇报个新情况。你现在在学校里这帮小年轻的影响力，现在可是有点吓人了哦？”
祁同伟眉峰一挑，来了兴趣：“哦？老婆大人，此话怎讲？”
“就你上次说的来公安大学招兵买马的事情？本来吧，我想这粤省虽然好， 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老家，最终可能只有粤省本地的会报名！”
“结果呢？他们听说新任局长是你的时候！都疯了，尤其是刑侦专业的，好些个原本打算留京或去其他省份的尖子生，都改志愿了！点名要跟你干！祁局长，你这偶像光环威力不小啊！”
祁同伟听着妻子绘声绘色的描述，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混合着男人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让他不禁得意道：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老公我是谁？那可是实打实从一线血火里滚出来、立过功授过奖的特级警察！这帮小子不错，有眼光！知道跟着谁有前途！”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年轻、热切、充满崇拜的脸庞，这感觉比喝了几杯茅台还让人熨帖。
“行了行了，别臭美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江梦笑着打断他膨胀的自夸，“跟你说正经的，给你推荐个人？”
“谁？”祁同伟立刻收敛了笑意，能让江梦亲自推荐的，必定不是外人。
“你的山鸡兄弟——范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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