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王之血，汇成的雨，依旧在下。
每一滴，都蕴含着曾经足以压塌一方星域的磅礴能量，然而此刻，它们却冰冷、死寂，失去了所有神性，如同最凡俗的雨水，无声地冲刷着这片已经沦为废墟的仙家圣地。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那幸存的玄天仙宗宗主，以及他身后仅剩的几位长老，早已呆立当场。他们没有逃，并非不想，而是不能。他们的道心，在那一握之下，已经被彻底捏碎了。支撑他们百万年修行的骄傲、信念、乃至对大道的理解，都在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中，被碾成了最卑微的齑粉。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仿佛神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具名为“金仙”的、正在缓缓腐朽的躯壳。他们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血雨，看着那道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甚至连恐惧和绝望的情绪都无法再升起。
当认知被彻底颠覆，剩下的，唯有麻木。
十万混沌神卫，此刻也静立如山。他们手中的弑神长枪依旧滴着仙血，但他们身上那滔天的煞气，却在林风回身的那一刻，尽数收敛。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域主，那眼神，已经超越了狂热与崇拜，升华为一种近乎于“见证神迹”的、最原始的虔诚。
而距离林风最近的四位女子，她们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比外界更加汹涌的滔天巨浪。
苏灵珊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呼声溢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双灵动的美眸瞪得极大，倒映着那道白衣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幕永远烙印在神魂最深处。她曾以为，夫君一剑断山、一眼灭敌，已是力量的极致。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所追随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伟岸而又恐怖的存在？那份源自灵魂的敬畏，让她几乎要当场跪伏下去。
林清儿的手，则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中涌起的，除了与有荣焉的骄傲，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惶恐。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在家族后山，需要她偷偷送去丹药的林风哥哥。可现在，他弹指间便能让仙王化作尘埃。这中间的距离，遥远得让她有些眩晕。她害怕，怕自己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怕自己只能永远地、远远地仰望着。
沐雨柔的反应则更为复杂。她那双善于洞察人心、算尽天机的凤眸，此刻罕见的有些失神。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红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作为“圣后”，她最能理解这份力量代表的意义。这意味着，所谓的灵界法则、仙道秩序，在夫君面前，将不再是束缚，而是可以随意揉捏的玩物。她的男人，已经站在了这方世界的“规则”之上。无尽的骄傲与安全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作为“棋手”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棋盘本身”的微妙失落。但这份失落很快便被一抹柔情与痴迷所取代，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
而楚云汐，她握着大日金轮剑的右手，指尖在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个剑客，在见到“剑道”终极体现时的……本能战栗！她一生求剑，以斩尽天下不平为道。可刚刚林风所展现的，那已经不是“术”，不是“法”，而是纯粹的“理”。是规定了“你该如何生、如何死”的……天道之理！她忽然觉得，自己手中这柄上品仙器，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离他最近的人，因为她懂他的杀伐果断。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他们所追求的“杀”，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就在这万籁俱寂，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刻。
林风，缓缓地垂下了那只刚刚抹平了十几位仙王的手。
他没有看那漫天血雨，也没有看那些失魂落魄的残兵。
他只是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掌纹。
那是一只干净、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看不出丝毫的烟火气，更无法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君临天下的霸道，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有的，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亘古长存的……平静。
平静得，近乎于虚无。
从天南州林家那个备受欺凌的旁系子弟，到如今弹指灭杀仙王的上界主宰。
这条路，他走了很久。
当最后一个像样的“敌人”也如此不堪一击地化作尘埃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空寂感，如同潮水般，悄然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立于绝巅，回首望去，却再无一人能与自己并肩的……孤独。
高处不胜寒。
他微微蹙了蹙眉，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让那张宛若神明的脸，终于多了一丝人气。
他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了那片狼藉的战场，越过了那十万静立的神卫，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四位神情各异的绝美女子身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她们担忧、敬畏、痴迷、复杂的眼神时，林风那双深邃如混沌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片亘古的平静被打破了。
虚无感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温柔。
原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他的身后，一直有她们。
她们，才是他从凡人一路走到现在，心中那片最柔软、最真实的归宿。
是她们，让他不仅仅是一个追求力量的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林风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意。
他一步踏出，身形瞬间出现在了四女面前。
他没有再去看这片即将成为历史的废墟，也没有下达任何关于战利品或是残敌的命令。
他只是伸出手，无比自然地牵起了离他最近的林清儿那只微微冰凉的小手，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柔软与温度。
他看着她们，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言出法随的天道之音，而是恢复了最初的温和与清朗。
“都结束了。”
他轻声说道。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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