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却驱不散祁王府主院内弥漫的沉重药味和无形压力。
萧夜珩维持着半跪在榻前的姿势，如同一尊守护神，又像一株即将被风雪压垮的孤松。他腕间新包扎的白布洇出刺目的红，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却亮得骇人，死死锁在陆晚吟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一个时辰到了。”萧夜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他抬眼，目光扫向一旁侍立的太医和墨影，“取碗。”
“王爷！”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不可，万万不可啊！您已取血一次，元气有损，若再接连取血，恐……恐伤及根本啊！王爷三思！”
墨影也单膝跪地，抱拳劝阻：“王爷，王妃若知晓您如此不顾惜自身，即便醒来也必会心痛自责！请王爷保重！”
“本王的话，听不懂吗？”萧夜珩眼神一厉，那属于祁王的威严瞬间爆发，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的命，悬于一线。本王的血既有效用，莫说伤及根本，便是要了这条命去，也由得它！拿碗来！”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墨影与院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震撼。墨影深知主子性子，一旦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咬牙，默默取来干净的药碗。
萧夜珩接过碗，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用匕首在刚刚止血的伤口上，狠狠一划！
“呃……”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持碗的手稳如磐石。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涌出，滴落在碗底，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鲜红的血液在洁白的瓷碗中积聚，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构成一幅无比惨烈又惊心动魄的画面。
院判不忍地别过头去。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嘤咛。
“晚吟？！”萧夜珩猛地转头，连手腕都忘了按压，急切地俯身过去。
只见陆晚吟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缝。视线模糊，涣散，最终艰难地聚焦在萧夜珩写满焦虑的脸上。
“王……爷……”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我在！”萧夜珩立刻握住她无力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感觉怎么样？别怕，没事了，我们回府了。”
陆晚吟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肩头火烧火燎的剧痛和全身的无力感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目光微转，看到了他腕间正在滴血的伤口，以及他手中那半碗刺目的鲜红。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穿了她混沌的意识。
“你……你的血……”她瞳孔骤缩，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你……你用……你的血……救我？”她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碧落黄泉……与我同源……或许有用。”萧夜珩试图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语气故作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看，毒确实没有再蔓延。”他示意她看自己的肩头。
陆晚吟却仿佛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她的目光死死黏在他流血的手腕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是医生，她比谁都清楚这样连续大量失血对一个本就身中剧毒的人意味着什么！
“疯子……你……你这个……疯子！”她用尽力气，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停下……快停下……我不准……不准你这么做！”
她激动地想要抬手阻止他，却连抬起一寸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喘息，眼泪流得更凶。
看到她流泪，萧夜珩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又酸又胀。他伸出手，用未受伤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
“别哭。”他声音低哑，“你说过要救本王，要和离。若你死了，谁来做这些？”他试图用她曾经的话来安抚她，眼神却泄露了深藏的恐惧，“陆晚吟，本王不准你死。你若敢死，本王……”
他哽住了，后面威胁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还能如何威胁一个将死之人？他只知道，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后果。
“喝下去，求你。”他再次将碗凑近她的唇边，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活下去。”
陆晚吟别开脸，拒绝饮用那碗带着他生命气息的鲜血，眼泪无声流淌。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他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换她一线生机。
“王爷！王妃情绪激动，于病情不利！”院判急忙出声。
萧夜珩看着陆晚吟抗拒的模样和不断流淌的泪水，心如刀绞。他知道她在心疼他，正如他心疼她一样。
他沉默片刻，忽然将碗凑到自己唇边，含入一大口鲜血。
在陆晚吟惊愕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冰凉的唇精准地覆上了她干裂灰紫的唇瓣！
“唔！”陆晚吟惊得睁大了眼睛。
温热的、带着铁锈般腥气的液体，被他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渡入了她的口中。他的唇很冷，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温柔和决绝。
她想反抗，想推开他，却浑身无力。那饱含着他生命力量的血液滑过喉咙，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流，似乎真的暂时压下了体内肆虐的冰寒与灼痛。
一口，两口……
他以这种亲密又霸道的方式，强行将半碗血尽数喂入她口中。
直到碗底空空，他才缓缓离开她的唇，他的唇瓣也因此染上了一抹惊心的嫣红。
陆晚吟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沾着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心痛，有无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萧夜珩……你……无赖……”她喘着气，声音微弱，却带着哭腔。
“嗯，本王是无赖。”他坦然承认，伸手细细擦去她唇角的血迹，眼神深邃如海，“所以，别跟无赖讲道理。活下去，然后……亲自来找本王算账。”
说完，他不再看她，强撑着因失血和疲惫而阵阵发晕的身体，站起身。他知道，他必须保持清醒，他不能倒下。
“墨影。”
“属下在！”
“封锁主院，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府内所有人员，严加排查！”他的声音恢复了冷厉，“另外，去将杜仲秘密请来，要快！”
他必须找到解毒之法，他的血只是权宜之计。而在那之前，他必须确保王府内部的安全，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是！”墨影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萧夜珩重新坐回榻边，握住陆晚吟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和依旧停滞的毒痕，内心的焦灼与外面的暗流涌动，在这黎明过后，交织成一张更密的网。
而主院之外，得到消息的沈清璃，正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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