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以及两人之间有些胶着、有些暧昧，又带着劫后余生般复杂情绪的沉默。
陆晚吟小口小口地喝着春桃喂到嘴边的清粥，胃里有了暖食，身体的力气似乎也恢复了一丝。但她所有的感官，却仿佛都被身边那个男人牢牢攫取。
他依旧坐在脚踏上，保持着紧握她手的姿势，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那灼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几乎要烫进她的心里。他的目光更是如同实质，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能机械地吞咽着粥水，心跳却早已失了章法。
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再也不准这样吓本王了。”
那语气里的郑重，那眼神里的后怕和认真……是她想多了吗？还是……经历了这场生死，有什么东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小姐，还要再用些吗？”春桃轻声问道。
陆晚吟摇了摇头，她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
春桃会意，收拾好碗勺，又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看依旧紧握着自家小姐手、目光片刻不离的王爷，又看了看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眼神躲闪的小姐，心中了然，悄悄给杜仲使了个眼色。
杜仲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他轻咳一声，恭敬道：“王爷，王妃刚醒，身体还十分虚弱，需要静养。下官先去调整下方子，晚些再来请脉。”
萧夜珩仿佛这才从那种失而复得的凝视中回过神，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沙哑：“有劳。”
杜仲和春桃，连同屋内其他伺候的丫鬟，都极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偌大的内室，终于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随着房门的关闭，再次凝固起来。那种无形的、缠绕在两人之间的张力，变得更加清晰。
陆晚吟只觉得被他握着的手心都在冒汗，她想抽回来，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都会引来他更紧的收拢。
“王……王爷，”她不得不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细弱，“你……你也需要休息……你的毒……”
“别动。”萧夜珩打断她，他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看着她纤细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的手指被他牢牢包裹在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安定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天知道，在她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他守着气息奄奄的她，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恐惧。他怕她再也醒不过来，怕那双灵动的眸子再也无法睁开，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陆晚吟的女人，敢不怕死地顶撞他，又不要命地救他。
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慌，比“碧落黄泉”之毒发作时，更要让他痛不欲生。
直到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手心的微温，听到她细弱却清晰的声音，看到她因为无措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耳尖……那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才终于晃晃悠悠地落回了实处。
她还活着。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个认知，如同最猛烈的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自制。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
陆晚吟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只见萧夜珩俯下身，那双布满了红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如同深海漩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他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人，连同盖在身上的锦被，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
陆晚吟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在抱她？！
这个认知比刚才他紧握她的手，还要让她震惊百倍！
他抱得很小心，刻意避开了她受伤的左肩，但他的手臂却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胸膛宽阔而温热，隔着薄薄的寝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剧烈地、失序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药味和清冽气息的味道，将她整个人牢牢笼罩。
“晚吟……”
他埋首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沙哑，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你终于醒了……”
“真的醒了……”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身体的颤抖也更加明显。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后怕和狂喜。
陆晚吟僵硬的身体，在他这近乎脆弱又无比强势的拥抱中，一点点软化下来。鼻尖是他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耳边是他失序的心跳和沙哑的低喃，肩膀上虽然还疼着，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酸涩又胀痛。
她想起了他喂她喝血时的决绝，想起他为她吸出毒血时的疯狂，想起他守在她床边一遍遍回应她呓语时的温柔……
这个拥抱，似乎将之前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有生死边缘的相依与恐惧，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她犹豫着，挣扎着，最终，还是缓缓抬起了没有受伤的右手，极其轻缓地、带着一丝试探地，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背后的衣料时，萧夜珩浑身猛地一僵，随即，那拥抱的力道更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他将脸埋得更深，声音低沉而压抑，“是本王没有护好你……”
陆晚吟的眼泪瞬间再次涌了上来。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不需要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或许是她。是她，让他一次次涉险，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憔悴的模样。
也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让这个原本冰冷疏离的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搅乱了她一池春水，让她再也无法轻易说出“和离”二字。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窗外是寂静的夜色，窗内是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床上相拥的身影，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等待、煎熬和失而复得的喜悦，都融化在这个漫长而无声的拥抱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陆晚吟因为虚弱而轻轻咳嗽了一声，萧夜珩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松开了手臂。
他紧张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是不是扯到伤口了？还是不舒服？”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陆晚吟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般，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没有……只是……有点累。”
“那你快躺好休息。”萧夜珩立刻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枕上，又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极致的耐心和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在脚踏上坐了下来，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睡吧，”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陆晚吟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疲惫，想说让他也去休息，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贪恋这份安心，贪恋他掌心的温度。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手心的暖意和注视的目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的睡意迅速袭来。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第14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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