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三年春,难波京(今大阪)的宫室之内,气氛比室外尚存的料峭春寒更为凝滞。倭国朝廷的核心人物——中大兄皇子、中臣镰足等重臣齐聚一堂,几日前由九州快马加鞭送来的、关于南海“喷火怪船”与“震天雷霆”的密报,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那描绘不清具体形貌却威势骇人的华胥舰队,已然成为了悬在这岛国上空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
宫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中大兄皇子年轻却已显阴鸷的面容。他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前的漆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诸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南海华胥,其铁舰喷烟,其炮火震天,非我等昔日所知任何海战之器。据细作拼死回报,其舰无帆自行,逆风破浪,齐射之威,足以糜烂数十里海域……此等力量,已非‘奇技淫巧’可轻蔑视之!”
他环视在场诸人,目光锐利:“若此等舰队有意北指,我倭国水军,可能挡之?”
无人应答。答案不言自明。现有的倭国战船,在那种描述中的钢铁怪物面前,恐怕与纸糊的玩偶无异。
中臣镰足,这位以智谋着称的重臣,沉吟良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殿下,华胥之势,确已大成,不可力敌。然,其立国南海,与唐之东南隔海相望。观其动向,似尚无立即北侵之象,其志或在巩固南洋,与唐分庭抗礼。”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唐国虽大,然其帝李治风疾缠身,精力不济;皇后武媚弄权,涉足朝纲,内外已有非议。去岁除夕,更有御史直斥‘牝鸡司晨’,可见其内部,绝非铁板一块!此,或为我等之隙也。”
中大兄皇子眼神一凛:“卿之意是?”
“北探南交!” 中臣镰足吐出四个字,斩钉截铁,“对北面之唐,当遣使入洛,表面恭顺,请求恢复遣唐使旧制,习其文化典章,以示无害。同时,仔细观察其朝廷动向,尤其是帝后之间、君臣之间的微妙之处,或可寻得离间、利用之机。此谓‘探’!”
他继续道,语气更为郑重:“而对南海之华胥,则需放下身段,主动遣使,递善邻友好之国书,申明愿与之建立邦交,互不侵犯。此非示弱,乃务实存国之策!先稳住这头身边的猛虎,避免两面受敌,方可为我倭国争取变革图强之时间!此谓‘交’!”
这便是他谋划的双轨并行之策。既不放弃对大陆传统强国大唐的学习与渗透,又必须正视并安抚新近崛起的海上强邻华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所谓的“皇国尊严”需让位于现实的生存智慧。
中大兄皇子听罢,沉默片刻,眼中光芒闪烁,最终重重一掌拍在案上:“便依卿所言!双管齐下!”
决议既定,行动迅疾。倭国朝廷立刻着手组建两支使团。北上赴唐的使团,以经验丰富的老臣吉士长丹为正使,携重现“友好”、请求恢复文化交流的国书,务求在唐廷面前展现出恭顺好学的姿态,暗中却肩负着窥探内部分歧、寻找可乘之机的使命。
而另一支前往华胥的使团,则规格更高,以位阶尊崇、善于辞令的河边臣为正使,携带的国书措辞极为谦恭有礼,核心主旨便是请求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缔结“互不侵犯、友好共处”的约定,并表达了希望开展贸易往来的意愿。
两支使团,承载着倭国在强邻环伺下的挣扎与算计,分别登上海船,向着西面那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决定着东海乃至南海未来格局的强大帝国,驶去。难波京的春日天空下,暗流已然随着这两支船队的启航,涌向更广阔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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