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三年的盛夏,长安城沉浸在大明宫复建完成带来的盛世气象之中。然而,一份来自数千里之外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凛冬的寒风,骤然吹散了这浮华的暖意,直抵帝国的心脏——紫宸殿。
时值午后,李治正由内侍伺候着服用汤药,武媚则在一旁批阅着积压的奏章,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与墨香。当兵部尚书几乎是小跑着冲入殿内,脸色煞白地呈上那份来自熊津都督府、封口插着三根羽毛代表最紧急军情的奏报时,李治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深褐色的药汁险些泼洒出来。
“陛下!皇后娘娘!熊津急报!倭国倾全国水师,联合百济扶余丰、鬼室福信等残部,战船千余,兵马数万,已逼近白村江口!刘仁轨将军据城固守,情势万分危急,请求朝廷火速发兵救援!”
兵部尚书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寂静的殿宇之中。
“什么?!”李治猛地站起身,眩晕感让他晃了一下,幸亏旁边的内侍及时扶住。他的脸色瞬间由病态的潮红转为惨白,胸口剧烈起伏,“倭国……蕞尔小邦,安敢如此!倾国之兵?他们怎敢!”
他一把夺过军报,快速扫视着上面的文字,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军报中详细描述了倭军规模之庞大、来势之凶猛,以及熊津都督府目前兵力捉襟见肘的困境。西面吐蕃的压力尚未解除,辽东高句丽如同跗骨之蛆,如今海东又骤然生变,而且是倭国这等以往并未被大唐真正放在眼里的“岛夷”倾力来犯!这简直是对天朝上国威严的赤裸挑衅,更是将大唐推入了东西南三面受敌的战略窘境。
武媚在初闻噩耗的瞬间,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但她迅速控制住了情绪。她放下朱笔,起身走到李治身边,目光沉静地快速浏览了一遍军报。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语速比平时稍快,“倭人狼子野心,趁我西线不宁,骤然发难,确实出乎意料。然当务之急,是即刻调兵驰援,绝不能让熊津有失,否则我大唐在半岛数年经营将毁于一旦,新罗亦将危矣!”
李治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武媚,此刻,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裂痕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危机暂时弥合了。在帝国安危面前,内部的权力博弈不得不暂时搁置。
“皇后所言极是。”李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决断,“倭寇欺人太甚!朕必让其有来无回!”他转向兵部尚书,语气急促而有力,“即刻传旨!命右威卫将军孙仁师为带方州刺史,统辖河南、河北诸州兵马,即刻集结,走陆路驰援熊津!”
“命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愿,加紧固守待援!”
“还有,”李治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军报上另一个名字,“擢升青州刺史刘仁轨为行军总管,辅佐孙仁师,统领水师!朕记得此人沉稳有谋,先前在百济故地抚民安境,颇有效绩,或可倚重!”
他一连串的命令发出,显示出在危机时刻,这位一直被风疾和权斗困扰的帝王,依旧保有清晰的战略头脑和决断力。他知道,必须派遣一位能协调水陆、且有临机决断之才的将领,孙仁师与刘仁轨的组合,是目前情况下较为稳妥的选择。
武媚在一旁静静听着,并未插言军事部署,但在李治下达完命令后,她补充道:“陛下,粮草辎重需立即从登、莱诸州起运,由水师护送,务必确保前线供给。此外,应严令辽东各镇,加强对高句丽的戒备,严防其与倭寇勾结,趁火打劫。”
她的补充切中要害,考虑到了后勤与侧翼安全,展现了其处理军国要务的缜密。
李治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点了点头:“就依皇后所言,一并下令。”
旨意迅速拟就,加盖玉玺,由专人火速发出。紫宸殿内,方才的惊惶与愤怒,已被一种临战的紧张与肃杀所取代。
李治坐回御座,疲惫地揉着额角,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武媚重新拿起朱笔,却久久未能落下。两人心中都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海东大战,不仅关乎大唐的国威与疆土,更可能成为影响他们之间权力天平走向的一个重要变数。
殿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浓重的乌云,隐隐有雷声滚过。一场席卷东亚的风暴,已然降临。而长安城内的帝后,在这风雨欲来之时,被迫再次站到了同一艘船上,只是不知这艘船,能否安然驶过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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