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邸沦为一片废墟，地面像是被巨兽啃噬过，除了剑痕，到处都是不规则的缺口。
华丽的建筑哪里还有原本的样子？有的房子上半截完好无损，下半截却不翼而飞，有的墙壁上突兀地镶嵌着其他房间的家具残骸。整个庄园没有一个地方幸免。
雪愈下愈大，翻起泥土的地面立刻盖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花。废墟中的空地上，罗德单膝跪倒在地，流淌的血液逐渐凝结成冰，断裂的大剑插入地面。
他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齐岁踉跄着走进还剩半截的走廊，断裂的立柱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这里还能躲一下风雪。
他倚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将所有的痛呼声都压在了口中，颤抖的手指一根根拔出扎在肩膀和手臂上的冰锥。每拔出一根，都带出一股混着冰渣的血液。
左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胸前那道伤痕最是触目惊心，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白的肋骨。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冻伤和剑伤，更糟的是内脏的伤势，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伤到了什么地步，总归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这副样子还真是狼狈。”
突然出现的气息让齐岁猛地绷紧身体，而这熟悉的声音又让他瞬间放松下来。他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的伤口，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还有闲心说我的风凉话，看来计划执行的不错，拯救世界成功了？”
抬头望去，秦念正踏雪而来，齐岁脸上轻松的笑容立刻消失。
漫天雪花自动避让开了秦念，他与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衣服没有改变，还是早上穿的那一件，甚至连衣角都没有破损。
容貌也没有改变，就连脖子上面细小的伤痕也一模一样。脸上带着惯常阳光开朗的笑容，但此刻，这个笑容有些刺眼。
“当然，你都打赢了，我没道理失败。”秦念在齐岁面前站定，却对上一双骤然阴沉的眼睛。
齐岁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撕破里面那件昂贵的丝质衬衫。他把人拉到身前，凑近嗅了嗅，语气平淡地阐述道：“这不是你原来的身体。你闻起来……变得更冷了。”
“很正常，做了一点坏事，有些找不到当人类的感觉了。”秦念的笑容完美得像是画上去的，从出现到现在没有改变过分毫。
他伸手抚上齐岁血迹斑斑的脸，询问道：“要不要试试我的新能力？”
覆盖在脸上的温度让齐岁心中一颤，这只手冷得不似活人。他伸出右手将这只冰冷的手握住，舍不得放开。
“有什么代价？”他哑着嗓子问。
“没有代价，不过有些限制。”
齐岁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那只冰冷的手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此刻他鎏金色的眼眸中盛满破碎的哀伤。他垂下眼帘，轻叹道：“那真是太好了。”
奇异的力量涌来将他包裹。齐岁能清晰地感知到，属于他的时间指针正在逆向转动。
冻伤的左手恢复血色，胸口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连内脏的灼痛都在逐渐平息，呼吸变得平稳有力。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衣衫，破损的布料下是完好如初的肌肤，还能看到过往已经痊愈的伤痕，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幻觉。
但当他抬头看向秦念时，呼吸骤然停滞，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还是一片空白。
齐岁猛地按住对方的肩膀，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清楚地看到秦念脸上完美的笑容正在消散，露出底下空洞的本质。
“你该怎么办呢？”齐岁的声音急切，“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秦念后退一步，齐岁的双手一空，凝固在空中，最终失落地垂下，就连心脏也一同被冻得冰冷。
幸运的是，秦念没让他久等。只见秦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不过……”
突然，他伸出手拽住齐岁颈间的皮质颈环，猛地将人拉近，动作粗暴得像是报复刚才齐岁扯他衣领的行为。
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齐岁能清晰地数清秦念的睫毛，能感受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寒气。秦念的嘴唇近在咫尺，微微张合：“我有个更快的方法。”
话音刚落，一个吻便压了下来。
齐岁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千万瓶汽水在脑内炸开，不知道应该是先惊讶还是先高兴。他的脸颊和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浑身僵硬得像个木偶，无所适从，只能任由秦念的舌尖在他唇齿间肆意游走。
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战栗，像是吃一块香香软软的布丁，忍不住想要更多。
“唔……”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机会，齐岁一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这，我这是……”
“专心点。”
秦念低哑的嗓音在唇间响起，不给齐岁继续询问的机会，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齐岁无处安放的手终于找到了归处，自然地环住了秦念的后腰。他渐渐掌握了要领，开始笨拙地回应，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要反客为主。
他们的身影在残破的走廊中纠缠。在生死之战后，一个带有血腥味意义不明的吻，对于还算不上互通心意的两人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根据之前调查获取的情报，克劳特将教会内部具有威胁的非凡者逐个解决，将关键人员控制起来，克莱门特主教也被关押。
在猎杀机关的非凡者面前，洛安城纯净教会的武力值完全不够看。
没有增援，没有反扑，北方公爵也没有现身，一切都很顺利。这说明另外两个战场的局势比预想的更好，事情正在向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仅仅几个非凡者解决洛安城的恶神降临事件，这个疯狂的计划建立在对齐岁绝对的信任上。
即便齐岁的对手是北方公爵，过去与塞西莉亚齐名的罗德，他依然相信首领能完成任务。即便战场上出现变数，最后不敌身亡，齐岁也一定会达成拖延时间的目的。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那个不知底细的肃清者。
“秦念……”克劳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秦家的人，他却从未在非凡者里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昨天远远一瞥时感受到的压迫感，绝对是顶尖强者才有的气场。
只是，他面对的是即将降临的恶神啊。
带着重重疑虑，克劳特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第一时间以最快速度赶往公爵府。虽然嘴上说着“即便首领战死也不影响计划”，但他心里还是希望齐岁能活下来。
来到已经大变样的公爵府，克劳特眯起眼睛。远处废墟中，莱昂和丽娜正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堵断墙后面，连那条自称“阿斯瓦德”的小白蛇，都学着他们的样子，三个脑袋整齐地探出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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