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抄近路穿过那条废弃的巷子,会让我看到那样的一幕。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愿绕远一个小时,也绝不会踏进那里一步。
那天加班到深夜,手机没电,出租车也叫不到。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想着赶紧回家瘫倒在床上。
地图显示,穿过老城区那片待拆迁的区域,能省下大半路程。那地方我知道,乱得很,早就没人住了,但求快的心占了上风。
夜浓得化不开,只有远处高楼的一点灯火,像鬼火似的。空气黏糊糊的,带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我拐进那条地图上标注为“槐安路”的巷子,心里就有点后悔了。太静了,连平常夜里吱吱叫的虫鸣都听不见,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格外刺耳。
巷子两边是些破败的老楼,窗户都没了,像一个个黑窟窿。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我能看见墙壁上大大的“拆”字,红油漆淌下来,像血痕。越往里走,那股腐臭味越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让人作呕。
我加快脚步,只想赶紧穿过这鬼地方。就在这时,前面拐角的地方隐隐传来一点动静,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悄悄往前挪。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掉头,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和该死的好奇心,却像绳子一样拴着我,把我往那个方向拉。
我躲在一个废弃的垃圾箱后面,探出头。拐角过去是一小片空地,景象让我头皮瞬间炸开。
空地上,有“人”。
不,那感觉,不完全是“人”。
是三个穿着打扮非常古怪的“人”。他们都穿着一种样式古老的、像是某种制服的黑衣服,料子很厚,不反光,几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中间那个高些,旁边两个稍矮,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三根黑色的木桩。他们脸上……我看不清,好像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阴影,但能感觉到一种非人的冰冷和僵硬。
他们围着的,是一个瘫软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穿着普通的夹克衫,像是附近工地的工人,此刻正像一滩烂泥似的瑟缩着,浑身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似的吸气声,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最让我血液冻结的,是空地中央的景象。那里……有东西。
不是完整的尸体,是……零件。一大滩暗红发黑的血迹泼洒开,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油光。血泊里,散落着一些条状物,颜色暗红发白,纠缠在一起,上面沾满了污物——那形状,分明是人的肠子!
旁边还有一坨深红色的、布满复杂脉络的肉块,微微搏动着,冒着淡淡的热气,那是……肝脏?更远处,似乎是一截腿,断口处参差不齐,白骨茬子刺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臊气扑面而来,我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胆汁都快涌到喉咙口了。这不是打架斗殴,这根本就是……屠宰!
这时,那个穿着花哨睡衣、头发烫着小卷的女人开口了,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市侩的油滑:“哎哟,当家的,你看这……弄得这一地,啧啧,收拾起来多麻烦。”她嘴上说着麻烦,语气里却有点看热闹的兴奋。
她旁边那个穿着背心、挺着啤酒肚的秃顶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少他妈废话!赶紧弄完回去睡觉,明天还得出摊呢。”他搓了搓手,眼睛却贼溜溜地往空地中央瞟,压低声音,带着下流的笑意,“妈的,你看那心肝,还挺新鲜……听说这玩意儿大补?”
女人掐了他一把,嗔怪道:“死鬼!你要死啊!那种脏东西也敢想?也不怕晦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神秘,“不过……你说,这些‘当差的’,办事可真利索,你看那肠子扯得,一寸一寸的,一点没断……”
“废话!”男人咂咂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比咱以前乡下杀猪干净利落多了。”
我听得浑身发冷。这对夫妻……他们看得见!他们不仅看得见这血腥恐怖的场面,还在用一种讨论杀猪宰羊般的语气评头论足!他们和那三个黑衣的“东西”是一伙的?不,感觉又不像,他们更像是……司空见惯的围观者?
就在这时,中间那个高个子黑衣“人”动了。他缓缓蹲下身,面对那个瘫软的男人。没有言语,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抬起一只手,那手苍白、修长,指甲却透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瘫软的男人发出绝望的呜咽,裤裆湿了一片,骚臭味传来。
高个子黑衣“人”的手,无声无息地按在了男人的胸口。没有用力,只是轻轻贴着。
下一秒,极度诡异邪门的事情发生了。男人的夹克衫和里面的衬衣,就像被一把看不见的锋利至极的裁纸刀划过,悄无声息地朝着左右两边分开,露出了苍白的胸腹皮肤。没有流血,但皮肤下面,能清晰地看到肋骨的轮廓在不正常地起伏。
黑衣“人”的手指,像最精准的手术刀,沿着胸骨正中轻轻往下一划。皮肤、肌肉、筋膜……层层分离,向两边翻开,露出里面鲜红、温热、还在微微蠕动的内脏。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却比任何利刃切割更让人毛骨悚然。那男人眼睛瞪得几乎裂开,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完整的惨叫。
然后,那只苍白的手探了进去,动作熟练而冷静,在里面摸索着。接着,一截暗红色的、滑腻的肠子被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扯了出来,拖在地上,发出黏糊糊的声响。
然后是胃袋、脾脏……被一样样取出,随意地丢在旁边的血泊里,和之前那些“零件”混在一起。腹腔里很快变得空荡,只有脊椎骨和残留的血管神经在微微颤动。
血腥味浓烈到极点。我牙齿咬得咯咯响,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几乎要晕过去。这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这是地狱里的刑罚!
那对夫妻却看得津津有味。女人甚至有点兴奋地跺了跺脚:“哎,你看,掏心窝子了!要掏心窝子了!”
果然,那只手最终握住了那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轻轻一拧,摘了下来。高个子黑衣“人”托着那颗心脏,站起身。心脏在他苍白的掌心里,最后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随后,另外两个黑衣“人”上前,开始处理地上那具被掏空的躯壳和散落的内脏。他们的动作机械而高效,像是进行过无数次一样。
他们将残肢断臂和内脏归拢在一起,然后……它们就在我眼前,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后像水汽一样,蒸发消失在了空气中。连那一大滩刺目的血迹,也迅速渗入地面,颜色变淡,直至完全不见。
空地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只有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还顽固地残留着。
三个黑衣“人”完成了工作,并排站好,然后转身,无声无息地走向巷子更深的黑暗里,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
那对夫妻也打了个哈欠。“完事儿了,回去睡了。”男人搂着女人的腰,手不老实地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女人扭了一下,笑骂:“死相!赶紧回去洗澡,一身味儿!”
两人说着下流的玩笑话,也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世界恢复了死寂。月光依旧惨白。我瘫坐在垃圾箱后面,浑身被冷汗湿透,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连滚带爬地冲出那条巷子,一路狂奔回家,锁上门,缩在墙角抖了一夜。
天亮了,我鼓起勇气再去那条巷子。阳光下的槐安路,就是一条普通的、堆满垃圾的待拆迁小巷,安静,破败,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
我试着打听,附近零星的住户说,那一片早就清空了,根本没人住。至于那对看热闹的夫妻,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那晚的遭遇,我知道没人会信。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看到的不是幻觉。那三个黑衣的,恐怕就是传说中在阴间执行惩罚、索命勾魂的“阴司”。而我,不幸撞见了他们“执法”的过程。至于那个被处决的人,他犯了什么“规”,只有“阴司”才知道了。
那对看热闹的夫妻大概也不是活人。
从此以后,我宁愿绕再远的路,也绝不靠近那片区域。只是偶尔深夜独行,听到一些异常的声响,我都会想起那条巷子,想起那三个沉默的黑影,和那对谈论掏心掏肺如同谈论家常便饭的夫妻。
这条都市的脉络间,又多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怪谈,在黑暗中悄然流传。只是这一次,唯一的目击者,选择了沉默。夜色吞没一切,而规则,常在人心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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