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姜涛回家时,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不是天气的冷,是那种……像有块冰擦着你皮肤滑过去的感觉。
那天之后,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进了家门。
“今天怎么这么晚?”我接过他的公文包,手指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背,冰凉。
“路上有点事。”他含糊地说,眼神躲闪,没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亲我,直接走向浴室。“我先洗个澡。”
这不对劲。姜涛是个粗线条的男人,下班回来第一件事通常是瘫在沙发上喊累,或者腻歪过来动手动脚,绝不会这么主动去洗澡。我站在客厅里,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心里那股不安像墨水滴进清水,慢慢晕开。
晚饭时,他吃得心不在焉。我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你脸色不好看。”
他抬起头,眼神有点空,扯出个笑:“能怎么?累的呗。来,老婆,让老公摸摸,看看奶子大了没有……”他伸手过来,动作是往常的下流劲儿,手心却还是凉的,而且带着一股急躁,不像调情,倒像在确认什么。
我挡开他的手:“别闹。你真没事?”
“真没事。”他低头扒饭,不再看我。
夜里,我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的姜涛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的、短促的“咯”声。我立刻醒了,没敢动,竖着耳朵听。他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慢,不像睡着,更像……在屏息凝神地听着什么。
房间里一片死寂。黑暗浓得化不开。然后,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不是从窗外,也不是从墙角,那声音,好像就在我们床边,地板上。像是有什么极轻、极薄的东西在一下下地刮擦着地面。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呼吸。那“沙沙”声持续着,不紧不慢,绕着床,一圈,又一圈。我能感觉到姜涛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他也没睡,他肯定也听到了。
突然,声音停了。就停在我这边床边。黑暗中,我似乎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停滞在那里,无声地“看”着我。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我几乎要尖叫出声。
就在这时,姜涛突然动了,他翻了个身,面向我,一条胳膊重重地搭在我身上,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别吵……睡觉……”
那“沙沙”声再没响起。直到天蒙蒙亮,我才在极度疲惫中昏睡过去。
第二天,姜涛眼下两团乌青,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喋喋不休地讲公司的事,讲路上看到的笑话,语速快得不正常。
中午,他吃了两大碗饭,嚼得特别用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看着他,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以前吃饭没这么……凶狠。
“晚上想吃什么?”我试着让气氛正常点。
他舔了舔嘴唇,眼睛亮得吓人:“肉。炖点肉吧,要肥的。”
下午我出门买菜,小区里一切如常。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路过隔壁楼时,我看到一楼那户人家门口摆着几个花圈。心里咯噔一下。问了相熟的邻居张姨,她压低声音说:“老王家那个小孙子,没了。说是睡梦里就没的,才五岁,好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真是邪门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姜涛开始不对劲,就是前天晚上。我后背一阵发凉。
回到家,姜涛还没回来。我心神不宁地准备晚饭,切肉的时候,刀一滑,割破了手指。血滴在砧板上,我看着那鲜红色,心里猛地一抽。
姜涛回来时,满身酒气,眼神浑浊,但那股亢奋劲儿还没退。
他看见我手指上的创可贴,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起来,凑过来,酒气喷在我脸上:“哟,老婆,挂彩了?来,老公给你吹吹……”他抓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舌头舔过创可贴的边缘,湿漉漉,黏腻腻。我一阵恶心,用力抽回手。
“滚开!你喝了多少!”
他也不生气,晃晃悠悠地走到餐桌前,盯着那盆红烧肉,眼睛直勾勾的。“饿死了……”他坐下,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块肥肉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油顺着嘴角流下来。
我看着他,胃里一阵翻腾。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姜涛。那个虽然有点糙、有点下流,但活生生的男人。眼前这个,像个……被什么东西驱动着的空壳。
晚上,他倒头就睡,鼾声如雷。我却不敢合眼。黑暗中,我紧紧盯着他。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其诡异的、满足的笑意。
后半夜,那“沙沙”声又来了。
这次更清晰,离床更近。我全身僵硬,冷汗浸湿了睡衣。声音在床边徘徊,然后,我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霉味的气息,轻轻吹在我的脚踝上。
我差点尖叫出来,死死捂住嘴。我用尽全身力气,极小幅度地转动眼球,看向脚的方向。黑暗中,什么都没有。但那股冰冷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很有规律地吹着。
我不知道那晚是怎么熬过去的。天亮时,姜涛醒了,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我昨晚没说什么怪话吧?”他问,声音沙哑。
“没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但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对不对?那个沙沙的声音。”
他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也听到了?”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别问!什么都别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甩开我,几乎是逃出了家门。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弄清楚,那天晚上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我去了他公司楼下,等他下班。跟踪他?不,我只是想看看他回家的路。他通常走那条穿过小公园的近路。
黄昏时分,我站在公园入口。这条小路平时挺多人走,但今天格外冷清。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像无数扭曲的手臂。我沿着小路慢慢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路边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蹲下身,拨开草丛——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小的塑料发卡,样式很旧。
没什么特别的。我正要起身,眼角的余光瞥见前面不远处的长椅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我走过去,弯腰去看。
长椅下方的阴影里,扔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娃娃很脏,衣服破烂,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娃娃的脸上,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容极其夸张、诡异。娃娃的胸口,插着几根细小的、被折断的树枝,像是被随意钉在那里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娃娃,这诡异的布置……我猛地想起老王那个夭折的孙子,还有姜涛就是从这附近开始不正常的。难道……
我不敢想下去。我站起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不,不是风声。是那种……熟悉的、一下下刮擦的“沙沙”声,似乎就从我身后的地面传来。
我头皮发炸,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公园。
回到家,姜涛已经在了,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屋里没开灯,很暗。
“我去公园了。”我直接说。
他浑身一颤,抬起头,眼里是巨大的恐惧。“你……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布娃娃。脸上画着笑,胸口插着树枝。”我盯着他,“那天晚上,你到底在那儿遇到了什么?”
他似乎还未完全被控制,他双手抱住头,身体开始发抖。“我……我下班路过……天黑了……我看到……看到一个人影,蹲在长椅那边……好像在摆弄什么……我以为是流浪汉……没在意……”他喘着粗气,“走过去的时候……我……我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然后……然后就感觉一股冷风往骨头里钻……”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那天起……我就觉得……有东西……跟着我……看着我……那声音……每天晚上……”
“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怕说了会对你不利!”他猛地抬头,眼睛通红,“而且……而且我怕说了……它……它会更……”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沙沙”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不是在床边。是在客厅里。就在我们身边。
声音很慢,很轻,绕着沙发。我和姜涛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声音停了。停在姜涛面前。
姜涛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空气,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他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有“嗬嗬”的抽气声。他的双手抬起来,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像是在抵挡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突然,他身体剧烈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胸口。他整个人从沙发上被提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姜涛!”我尖叫着扑过去。
他躺在地上,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眼睛还瞪着,但已经没了神采。他的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向一边。更可怕的是,他的胸口……睡衣完好无损,但下面的胸膛,却明显地凹陷下去一大块,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碎了胸骨。没有血,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致命的、来自内部的塌陷。
他就这么死了。在我面前。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杀死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凉,连哭都哭不出来。
警察来了,法医也来了。检查结果是,急性心肌梗死引发的猝死,至于胸口的凹陷,他们无法解释,只能推测是死后肌肉痉挛或者倒地时撞击到硬物造成的——虽然地上什么都没有。最终,结论还是意外死亡。
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他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认为我受了刺激,胡言乱语。
我处理完姜涛的后事,很快搬离了那个家。我没有疯,也没有死。我还活着。
但我知道,那天晚上,在姜涛踢到那个“软软的东西”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缠上了他。那东西没有形状,没有气味,不留痕迹。
它只是跟着,看着,然后在某个夜晚,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带走了他。
后来,我偶尔还会路过那个小公园。长椅下的布娃娃早就不见了。但有时,在深夜,当我独自走在僻静的街道上,我还是会下意识地回头,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夜归的人。
这个城市很大,每天都有无数人经过无数角落。也许,在某个你不经意的瞬间,在某个昏暗的拐角,你也会踢到点什么,或者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那么,请你小心。因为,关于那个专找夜归人的无形鬼怪,可能已经悄悄盯上了你。它不需要理由,没有征兆,只是存在,并且等待。都市的阴影里,又多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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