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发蹲在门槛上,第三根烟都快烧到手指头了,天也彻底黑透了,王丽还没见影儿。
“日他个先人板板,讲好天黑前肯定到家的嘛,这婆娘又死到哪去耍了嘛?”张国发把烟屁股狠狠摁在地上,心里头莫名有些焦躁。
王丽是昨天回的二十里外的邻村娘家送节礼,说好今天下午肯定回来,这都晚上八九点了,连个信儿都没有。他摸出那部老掉牙的手机又拨了过去,里头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龟儿子!山坳里信号又死逑了!”张国发骂了一句,起身进屋。
他告诉自己,可能是娘家留饭,吃晚了,或者遇到哪个熟人摆龙门阵耽搁了。王丽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但这荒山野岭的夜路……张国发越想越不踏实,决定去村头看看。
月亮被薄云遮着,透下点惨白的光,山路像一条灰白的带子,隐没在墨团似的山影里。风刮过林子,呜呜响,听得人心里头发毛。
张国发在村口等了快半个钟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他实在坐不住了,回村敲响了隔壁堂弟张伟的门,又喊了村里几个关系好的后生,五六个人,拿着手电筒和棍棒,沿着去王丽娘家的路寻去。
手电光柱在黑暗里乱晃,像几把刀子划破夜幕。山路崎岖,两边是黑黢黢的树林和坟包,夜猫子叫得渗人。几个人边走边喊:“嫂子!”“王丽!”
声音在山谷里荡出回音,空落落的。
一直走到离王丽娘家村子大概还有五六里地的一片老坟坡,这里是附近出了名的邪性地儿,老辈子人说,以前是乱葬岗。手电光一晃,眼尖的张伟突然叫起来:“国发哥!那边!是不是个人影?”
光柱齐刷刷打过去,只见路边一个荒草坡上,隐约有个白花花的人影蜷在那里。张国发心里咯噔一下,几步冲了上去。凑近一看,他脑袋“嗡”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那真是王丽。一丝不挂,蜷缩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皮肤在冷白的月光和手电光下,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白。
最骇人的是,她的嘴巴大张着,里面被一种暗褐色、带着潮气的泥土塞得严严实实,嘴唇周围都糊满了,嘴角还溢出来一些。
她双眼圆睁,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种极致的恐惧凝固在里面。更让张国发血往头上涌的是,他看到王丽的逼,也同样塞满了那种同样的泥土,甚至还有些黏糊糊地粘在大腿上。
“我日你妈哟!”张国发发出一声嘶吼,脱下自己的外套就想给王丽披上,手抖得厉害。
同来的几个后生也都吓傻了,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还是张伟稍微镇定点,哑着嗓子说:“快!快把人弄回去!这地方邪门!”
张国发哆嗦着,想把王丽嘴里的土抠出来,但那土塞得极紧,而且冰冷粘腻,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土腥气和一种像是东西腐烂了的阴寒气味。
王丽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但完全没了意识。
张国发不敢再弄,和张伟一起,用带来的旧毯子把王丽裹紧,背到自己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
一路上,张国发只觉得背上的王丽轻得吓人,而且一股子阴寒之气不断从她身上透过来,让他后脖颈子发凉。
他总觉得,背后除了王丽,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跟着,但几次猛地回头,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啥也看不见。
回到家,把王丽放到床上,张国发打来热水,和张伟两人手忙脚乱地清理她嘴里的泥土。
那土又湿又黏,还夹杂着细小的碎石和草根,抠起来异常费劲,感觉不像是无意中吃进去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塞满、夯实了一样。
清理逼时,更是惨不忍睹。王丽一直没醒,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冰凉。
“撞邪了……绝对是撞邪了……”张伟脸色发白,“国发哥,这怕是遇到‘埋土鬼’了,得赶紧想办法!”
村里年纪最大的五叔公被请了过来。五叔公围着王丽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清理出来的那些颜色诡异的泥土,捏起一点闻了闻,眉头拧成了疙瘩:“造孽啊……这是老坟坡深处的阴土,带着尸气的。丽丫头这是被脏东西盯上,迷了路,还给糟践了……那东西,怕是跟着回来了。”
五叔公话一出口,张国发就觉得屋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度,油灯的火苗都晃了晃。他想起回来路上那如影随形的寒意,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那咋个办嘛,五叔公?”张国发声音发颤。
“没办法了,这东西凶得很,是想占人身、借体重生,普通的送鬼法子不行了,”五叔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只能用老祖宗传下来的最狠的法子,把它打散!永绝后患!准备东西:三年以上的大公鸡,要见血的;黑狗牙,磨成粉;柳树枝,要老柳条;还有,找你们堂屋门槛底下埋了三年的陈石灰。再准备一盏桐油灯,灯芯用红绳搓。”
五叔公指挥着,在张国发家堂屋正中央,用石灰画了个圈,让张国发把只穿着单衣、依旧昏迷的王丽抱到圈里。
他在圈子四周按方位插上柳树枝,又把公鸡杀了,鸡血绕着圈子淋了一圈。狗牙粉混着鸡血,点在了王丽的眉心、胸口和肚脐上。桐油灯放在王丽头顶前方,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发出昏黄的光。
“等。”五叔公自己拿了一根最粗的柳条,坐在圈外,闭目养神。张伟和另一个胆大的后生,也各拿了一根棍子,守在门口。张国发则握着一把砍柴刀,眼睛死死盯着石灰圈里的王丽。
夜越来越深,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油灯偶尔爆一下灯花。
约莫子时刚过,那盏桐油灯的火苗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颜色由黄转绿,发出噼啪的轻响。同时,堂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阴冷刺骨。
躺在石灰圈里的王丽,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睛猛地睁开,但那眼神完全变了,浑浊、怨毒,直勾勾地盯着屋顶。
她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开始扭动,像是要挣脱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想要坐起来。
“来了!”五叔公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举起柳条就朝王丽身上抽去,但不是真打在人身上,而是在离她身体一寸左右的空气里猛抽,发出“啪”的破空声。
说来也怪,柳条抽过的地方,王丽的身体就剧烈地一颤,喉咙里的怪声更响,带着一种极端愤怒和恐惧的情绪。
“按住她脚!”五叔公对张国发喊。张国发赶紧上前,死死按住王丽不断乱蹬的双腿。手碰到王丽的皮肤,冰得他直哆嗦。
“狗日的烂屁眼脏东西!给老子滚出来!”张国发又怕又怒,破口大骂。
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王丽的嘴巴没有动,但一个尖利、扭曲、完全不似人类的嗓音,混合着王丽本身痛苦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含混不清,但能勉强分辨是:“……我的……身子……还我……”
“还你妈卖批!”张国发眼睛都红了,想起老婆受的罪,怒火压过了恐惧,“老子日你先人!滚出我婆娘的身体!”
五叔公的柳条抽得更急更狠,嘴里念念有词,是一些古老的驱鬼咒语。那混合的怪声变得更加凄厉,王丽的身体扭曲得几乎对折,石灰画的圈子边缘,似乎有淡淡的黑气想要溢出来,但被鸡血和柳枝挡住了。
突然,王丽猛地仰头,对着屋顶,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嚎叫。与此同时,油灯的火苗“噗”地一声,爆出一大团绿色的火星,随即恢复正常。
王丽身体一僵,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彻底瘫软下去,不再动弹。屋子里那股阴冷刺骨的气息,也瞬间消失了。
油灯的火苗恢复了正常的黄色,稳定地燃烧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五叔公抹了把汗,喘着粗气说:“差一点……这东西凶得很,差点就让它成了……现在魂飞魄散了。快,把丽丫头弄床上去,用热水擦身,灌点姜汤。明天我去抓几服安神定惊的药。”
第二天下午,王丽才悠悠醒转,身体极度虚弱,发着高烧,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走亲戚回来,在老坟坡那里好像迷了路,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
后来就看到很多黑影,闻到一股特别臭的土腥味,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无边的恐惧。
等她精神稍微好点,张国发一边拿湿毛巾给她擦额头,一边心有余悸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口气说:“龟婆娘,吓死老子了!你晓不晓得你昨天好吓人?嘴巴里头、逼里头,全是泥巴!老子还以为你要去和阎王爷摆龙门阵了!”
王丽虚弱地瞪他一眼,声音沙哑:“砍脑壳的……你还有心思说笑……老子差点就回不来了……那是啥子鬼东西哦……”
“管求它是啥子,反正被五叔公打得灰飞烟灭了,敢动老子的婆娘,找死!”张国发咧咧嘴,想表现得豪横点,但手还有点抖。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带着点不正经的调笑问:“喂,说真的,婆娘,那鬼东西……没得老子厉害嘛?”
王丽苍白的脸泛起一丝红晕,又气又羞,啐了一口:“呸!你个短命娃儿!鬼迷日眼的!都啥时候了还想这些!滚远点!”骂完,却下意识地往张国发身边靠了靠。
又过了十来天,王丽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但脸色总不如以前红润,偶尔晚上还会惊醒。
村里悄悄流传开了这个邪门的故事,版本各异,但核心都一样:老坟坡的埋土鬼,凶得很。
夏深了,太阳明晃晃地照着,远处的山峦绿得发亮,稻田里的水映着天光,一片平静。
只有村口老槐树下歇凉的老人们,偶尔还会提起这件事,最后总会叹口气,吧嗒口烟,说一句:“这大山里,很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然后,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那片即使在大太阳底下,也显得格外阴沉的老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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