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终于停下手中的活,冷冷地看着他:“锅里有稀饭,咸菜在坛子里。爱吃不吃。”
周国平憋着一肚子火,盛了碗稀饭,就着咸菜吃了。吃完把碗一扔,又躺回床上去了。他感觉特别累,像是干了一天的重活,浑身酸痛。
这一躺就是一天。中午秀兰叫他起来吃饭,他哼哼唧唧不肯起。到了下午,他觉得越来越冷,大夏天的,居然裹上了棉被。
“秀兰,我是不是发烧了?”周国平有气无力地喊道。
秀兰走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冰凉的。
“装啥子装?不想干活就直说。”秀兰以为他又在耍花样,转身走了。
周国平想辩解,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睡,就再没真正醒来。
周国平觉得自己在往下沉,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四周越来越暗,越来越冷。他看见头顶有一点光亮,那是他熟悉的人间,可他离那光亮越来越远。
终于,他停止了下坠,站在了一片灰蒙蒙的土地上。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种诡异的光从四面八方透过来。远处有山,山上光秃秃的,不见一棵树。
这是哪儿?周国平心里发毛。他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传不远。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下的土地松软潮湿,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儿,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
走了一阵,周国平看见前面有个人影。他心中一喜,赶紧追上去。那人走得很慢,步履蹒跚。周国平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来,周国平吓得魂飞魄散。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鼻子塌陷,嘴唇不见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它张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伸手向周国平抓来。
周国平大叫一声,拔腿就跑。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直到肺都要炸了才停下来。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心里明白了一件事:这里不是人间,他可能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周国平自言自语,“我肯定是在做梦!”
他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直咧嘴。这不是梦。
正当他绝望时,远处传来了声音。是哭声,还有别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咀嚼什么东西。周国平循声望去,看见山谷里有亮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边走去。
越靠近山谷,声音越清晰。那哭声凄厉悲惨,听得人心里发毛。还有别的声音,像是砍东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周国平爬上山谷边缘,朝下一看,顿时腿软了。
谷底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挤满了“人”。它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破肠流,有的没有头,手里却还抱着自己的脑袋。空地的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什么东西,咕嘟咕嘟冒着泡。
周国平定睛一看,差点吐出来。锅里煮的是一条人腿,已经半熟,皮肤开裂,露出里面的肉。
更可怕的是,有几个鬼魂正围坐在锅边,用破碗舀锅里的汤喝。它们喝汤时,汤从破洞漏出来,流到胸口,滴在地上。
“呕……”周国平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时,他看见空地的一角,有几个鬼魂在撕扯着什么。仔细一看,它们正在分食一具尸体。一个鬼魂扯下一条胳膊,另一个掏出内脏,还有一个用石头砸开头骨,掏出发白的脑髓就往嘴里塞。
周国平看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却脚下一滑,滚下了山谷。
他重重地摔在谷底,顿时好几双眼睛看向了他。那些眼睛空洞无神,却透着饥饿和恶意。
“新鲜的...”一个缺了半边脸的鬼魂喃喃道。
顿时,一群鬼魂向周国平围了过来。它们伸着手,张着嘴,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不,不要过来!”周国平尖叫着往后爬。
鬼魂们一拥而上,抓住他的手脚。周国平感到刺骨的冰冷,还有难以形容的疼痛。
“放开我!放开我!”他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一个鬼魂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开始锯他的左腿。周国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被锯断,鲜血喷涌,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感。
另一个鬼魂用爪子划开他的肚子,掏出他的肠子。周国平看见自己的内脏被一件件取出,扔在地上。有鬼魂捡起来就往嘴里塞,嚼得咯吱作响。
最恐怖的是,他始终清醒着,感受着这一切,却死不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周国平哀求道,但鬼魂们毫无反应。
一个鬼魂砸开他的头骨,开始掏他的脑髓。周国平感到一种奇怪的抽离感,仿佛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吸走。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国平!周国平!”
是秀兰在喊他。声音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鬼魂们突然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天空。它们似乎很害怕那个声音,开始四散逃窜。
周国平用尽最后力气,向上看去。他看见了一线光亮,光亮中,他似乎看见了秀兰哭肿的双眼。
“秀兰...”他喃喃道。
突然,一股力量将他向上拉去。他飞了起来,离那个恐怖的山谷越来越远。
......
杨家村,周国平家。
李秀兰守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泪流满面。周国平已经昏迷三天了,水米不进,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村里老人都说,周国平的魂被勾走了,怕是回不来了。但秀兰不肯放弃,她请来了村里的神婆,为丈夫叫魂。
“国平哎……回来喽……国平哎……回来喽……”神婆拿着周国平的衣服,在院里喊着。
秀兰跟着喊,嗓子都喊哑了。她虽然恨丈夫不争气,但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突然,床上的周国平动了一下。秀兰赶紧扑到床前,只见周国平睁开眼睛,瞳孔放大,脸上是极度的恐惧。
“鬼!鬼!别吃我!别吃我!”周国平尖叫着,浑身发抖。
“国平,是我,秀兰!”秀兰抓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冷刺骨。
周国平看着秀兰,眼神空洞,仿佛不认识她。他突然开始呕吐,吐出来的却是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恶臭。
“啊!啊!”周国平双手乱抓,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它们在我身上!它们在我身上!”
秀兰吓得后退一步,神婆赶紧上前,在周国平额头贴了张符。但符刚贴上,就自己烧了起来,化成灰烬。
“没用了,魂虽然叫回来了一点,但已经吓破了胆。”神婆摇头叹息,“准备后事吧。”
周国平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时而尖叫,时而蜷缩在角落,嘴里不停念叨着“鬼”、“吃人”、“别杀我”之类的话。村里人来看他,都被他那副模样吓坏了。
就这样折腾了两天两夜,周国平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不动了。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定格着难以形容的恐惧。
周国平死了,活活吓死的。
出殡那天,村里人都来了。大家议论纷纷,说周国平是因为在人家叫魂时捣乱,自己的魂被勾走了,在阴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作孽啊,这就是报应。”老人们摇头叹息。
秀兰穿着一身孝服,看着棺材里的丈夫,心里五味杂陈。她恨他不争气,但没想过他会这样死去。
周国平下葬后,秀兰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她种地、做饭、洗衣,日子一如往常,只是耳边少了周国平的骂声和鼾声。
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也寂寞,那根硅胶棒成了她最好的伴侣。
村里有些光棍开始打秀兰的主意,有事没事就往她家跑。秀兰一概不理,她知道那些人看中的是她那点家产和她那张逼。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是村里的老光棍陈大山。大山人老实,不爱说话,就是埋头干活。秀兰有意无意接近他,请他帮忙。他帮秀兰修过屋顶,耕过田,但从不多话,干完活就走,连水都不肯多喝一口。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年。秀兰终于大胆的跟大山表白了。婚礼很简单,就请了几桌亲戚朋友。
新婚之夜,大山对秀兰说:“你放心,我会对你好。”
秀兰听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她终于听到了暖心的话。那一夜他们足足折腾了七次,直到黎明。
再说周国平,他的魂魄并未安息。在那片阴森之地,他终日游荡,躲避着那些可怕的鬼魂。他常常能看到人间的景象,看到秀兰改嫁,看到大山耐力惊人。看到秀兰脸上时而扭曲,时而满意。
周国平后悔了,但为时已晚。他只能在阴阳交界处徘徊,承受着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村里人似乎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像是周国平在阴间受刑的惨叫。老人们就会对年轻人说:“看吧,这就是不敬天地、不信禁忌的下场。”
而秀兰和大山,则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每当夕阳西下,两人并肩从田里回家,大山总会体贴地接过秀兰手中的农具。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那是人间最朴实的温暖。
生命如同稻田里的秧苗,有枯有荣,有生有死。而在这循环之中,总有新的希望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绽放出平凡却坚韧的花朵。
喜欢短篇鬼语集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短篇鬼语集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