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完班已经凌晨三点,这条巷子我走了五年,但从没像今晚这样希望它短一点。
路灯坏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忽明忽灭,把我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长又缩短。
就在灯光最暗的那一瞬间,我眼角瞥见有个东西站在巷子尽头那个垃圾箱旁边——一个很高、很红的人形影子,像用血画出来的轮廓,没有脸。
我猛地站住,心脏咚咚撞着胸口。再眨眼看去,那里只有堆满的垃圾桶和乱飞的苍蝇。
眼花了,肯定是太累了,我对自己说,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快了很多。背后有细微的声音,像湿漉漉的东西拖过地面。我没敢回头。
终于看见我家那栋旧楼了。我冲上五楼,钥匙插进锁孔时手还在抖。门开了,客厅电视还亮着,放着午夜购物广告。我老婆阿珍窝在沙发里,穿着她那件经常穿的睡裙,领口松垮,能看到一片白腻。她没睡,在玩手机。
“妈的,今天累成狗。”我把包扔地上,瘫进沙发,腿碰着她的腿。她没挪开,身上有股沐浴露和别的混合味。
阿珍眼皮没抬,手指还在屏幕上划着:“又是这么晚,死外面算了。”
“还不是为了钱?你那点工资够干啥?”我伸手摸她,睡裙布料很薄。她推开我手,但没真用力。
“摸什么摸,一身臭汗,洗澡去。”她终于瞥我一眼,眼神往下扫了扫,“看你那怂样,见鬼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巷子里那个红色影子闪过脑海。“胡扯什么。”我起身去厨房拿啤酒,拉开冰箱门,冷气扑出来。厨房窗户对着外面的防火梯,黑洞洞的。我总觉得那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贴着玻璃看这边。我猛灌几口冰啤酒,喉咙烧得慌。
回到客厅,阿珍已经侧躺下来,睡裙卷到大腿根,露出肉感的腿,逼毛若隐若现。她身材一直不错,特别是大灯和大腚。我盯着看,暂时忘了刚才的事,身体有点发热。我凑过去,开始揉捏。
“烦不烦?”她扭了一下,声音含糊,“今天不行,累。”
“装什么,”我贴着她耳朵,压低声音,“你哪天不想要?上次在厨房,你不是叫得整栋楼都听见?”我边说边加大手上力度。这是我们常有的对话,带着刺,又黏糊。
阿珍哼了一声,没再抗拒。正当我想进一步时,客厅的灯突然闪了几下,灭了。只有电视光映着我们俩惨白的脸。
“操,又跳闸?”我骂了一句,想起身去看电箱。
就在这时,我清楚地听到,从靠近大门的那个短走廊里,传来一声很轻、很湿的“啪嗒”声,像什么东西带着黏液滴在地上。
阿珍也听到了,猛地坐起来:“什么声音?”
“老鼠吧。”我说,但心里发毛。那声音不对劲。
我们都没动,竖着耳朵听。外面静悄悄的,连平时楼下的车声都没了。太静了。然后,又是一声“啪嗒”,这次近了一点,好像那东西从走廊挪到了客厅门口。
电视屏幕突然开始闪烁,画面扭曲,广告里主持人的脸拉长变形,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蓝白的光在房间里乱跳,照得家具影子张牙舞爪。
阿珍抓紧我胳膊:“……有东西在外面。”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痛。我轻轻推开她,蹑手蹑脚走到客厅门边。老旧的木门关着,门底下有一条缝,透进外面楼梯间的光。此刻,那条缝被一个阴影挡住了——一个细长、不规则的红影,就贴在门另一边。
我屏住呼吸,慢慢弯下腰,凑近门缝想看清楚。一股极浓的血腥味混着难以形容的腐烂臭味钻了进来,呛得我差点吐了。那红影在微微颤动,像是一大块裸露的、滴着血的肌肉组织。
突然,一只眼睛出现在门缝另一边,直勾勾地往上盯着我。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没有眼皮,没有睫毛,就是一个浑圆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嵌在那团红色的东西里。
我吓得往后猛退,撞在茶几上,啤酒罐哐当掉地。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阿珍声音尖得刺耳。
我没法回答,指着门,浑身发抖。门把手开始轻轻转动,非常慢,发出锈住金属的摩擦声。电视噪音猛地停了,屏幕全黑,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黑暗中,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门里面了。它进来了。
我摸到墙上的开关,疯狂按动,灯没亮。阿珍在我身边抽泣,死死抓着我的手臂。我掏出手机,哆嗦着点亮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乱晃。
照向门口。
那东西就站在那儿。
它差不多有两米高,人形,但全身就像被活活剥了皮,露出暗红色、湿漉漉的肌肉纤维和脂肪层,不停地往下滴落着粘稠的暗色液体,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它没有五官,脸上只有凹凸不平的红色组织,刚才门缝那只眼球现在嵌在应该是脸中央的位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它的手臂很长,垂到膝盖,手指尖尖的,也滴着东西。
它没动,就站在那里。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阿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腿软得站不住。我们俩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血红色的影子。
它开始动了。不是走,是滑行。那啪嗒声是它黏糊的脚抬起和落下时发出的声音。它朝我们这边挪过来,非常慢,但带着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跑……”我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拉着阿珍想往卧室退,但卧室在房子最里面,是死路。窗户?五楼,跳下去必死无疑。
血影继续逼近,离我们只有三四米了。我能更清楚地看到它身体的细节:肌肉在微弱光线下泛着水光,有些地方像是腐烂了,露出下面的白色。它走过的地方,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黏糊糊的暗红色痕迹。
阿珍突然崩溃了,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它扔过去。烟灰缸穿过它的身体——或者说,是砸进了它的身体——直接陷进了那团红色的肌肉里,没发出什么声音,就像砸进了一滩浓稠的血肉烂泥里。血影停顿了一下,被砸中的地方蠕动了几下,烟灰缸慢慢被“吐”了出来,掉在地上,沾满了粘液和血丝。
它脸上那只独眼,转向了阿珍。
我感觉到阿珍抓着我手臂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我环顾四周,看到沙发旁边矮柜上放着一个沉重的玻璃花瓶。那是我们结婚时别人送的,一直觉得丑,没扔。
求生本能压过了恐惧。我猛地冲过去抓起花瓶,转身对着那东西。它离阿珍更近了,抬起了一只滴着黏液的长手臂,似乎要去碰她。
“操你妈!滚开!”我吼叫着,用尽全力将花瓶砸向它的“头”。
花瓶结结实实砸中了那团红色的脸部。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只有一种闷响,像砸进了一大块生牛肉里。
花瓶碎了,玻璃渣四溅。那东西的头被打得歪向一边,脖子上裂开一道大口子,里面是更深的红色和黑色。
但它没倒下。它极慢极慢地把头转正,那只独眼死死盯住了我。脖子上的伤口快速蠕动着,两边肌肉纤维像活物一样延伸、交织,短短几秒就愈合了,只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新肉痕迹。
完蛋了。物理攻击没用。
它放弃阿珍,朝我滑过来。啪嗒…啪嗒…血腥味扑面而来。我一步步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了。阿珍瘫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无声地流泪,吓傻了。
血影伸出一只“手”,朝我的脸探来。那尖尖的、滴着血的手指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等着被撕碎或融化的剧痛。
但预想中的痛苦没来。几秒死寂后,我睁开眼。
那只手停在我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它没碰我。那只独眼上下移动,好像在打量我。然后,它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动作——它用那只手的指尖,非常轻地,在我胸口点了一下。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不是冰冷的寒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绝望感。同时,一些混乱、扭曲的画面碎片冲进我的脑子:无尽的黑暗、被撕裂的痛苦、一种非人的饥饿和渴望……
它收回手,转向了沙发。它俯下身,整个巨大的红色身躯笼罩着沙发。我看到它背部肌肉的纹理,看到一些像是陈旧伤疤的白色痕迹。它在那里停留了大概半分钟,一动不动,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然后,它直起身,开始向门口滑去。啪嗒…啪嗒…它穿过客厅,滑出大门,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间。
血腥味开始慢慢变淡。
客厅的灯啪一声亮了,刺得我眼睛疼。电视也恢复了,还在放吵闹的购物广告。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噩梦。
但地上那一长道从门口延伸到客厅中央、再折返回去的暗红色黏稠痕迹,以及空气里还没散尽的血腥味,证明那不是梦。
阿珍还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尿从逼洞里不断冒出。我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浑身被冷汗湿透。我们俩对望着,说不出话。
过了不知多久,天快亮了,窗外透进灰白的光。我挣扎着爬起来,找到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用。
我犹豫了一下,没报警。怎么说?说一个没皮的血影怪物半夜来访,点了我的胸口,看了看沙发就走了?谁会信?
我看着地上那道痕迹,拿来抹布和水桶,开始擦地。那黏液很粘,像混合了血的胶水,非常难擦。阿珍也默默过来帮忙,我们俩谁都没说话。
擦到沙发旁边时,我愣住了。沙发上,刚才那血影俯身停留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人形的暗红色印记,像是血和某种体液渗进了布料里。
阿珍也看到了,手一抖,抹布掉进水桶。
我们最终没能完全擦掉那个印记。它像一个烙印,留在了沙发上。
后来我们搬了家,没要押金,也没跟房东解释原因。我们试过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那天晚上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里。我和阿珍的关系变了,不再有那些下流的玩笑和拉扯,干逼时也常常突然停下,总觉得黑暗里有只眼睛在看着。我们变得沉默,容易受惊。
有一次,我路过原来住的那片街区,鬼使神差又拐进了那条巷子。白天看,它普通又破败。我问巷口小卖部的老板,知不知道以前哪栋楼闹过怪事。
老板是个干瘦老头,正在看报纸,头也不抬:“怪事?多了。前几年有个杀老婆的,把老婆皮剥了,尸体就扔前面垃圾箱那儿,烂掉发臭了才被发现。啧,那叫一个惨哦。怎么问这个?”
我没回答,道了谢就走。走出巷子时,太阳明晃晃的,我却觉得浑身发冷。那个血红色的影子,那个没有皮的身影……它在那栋楼里寻找什么?它点我那一下,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答案。也许它只是一个被困在痛苦和仇恨里的残影,一遍遍重复着死亡前后的轨迹。也许它想要的,只是一点点早已不复存在的温暖,或者只是一个能看见它、哪怕被它吓破胆的活人见证。
从此,这个城市的怪谈里,又多了一个关于夜路血影的传说。据说在凌晨三点,如果你独自走过一条坏掉路灯的深巷,可能会瞥见一个红色的影子。
别回头,快跑。但也许,它已经贴在你家门外,正透过门缝,用那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你即将被打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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